聞鳳析捏緊了那片碎布:“顏小姐。”
我一抬手,阻止了他再往前走,謝烽的身上雖然已經沒有了殺氣,但劍還在手,如果聞鳳析真的再有任何舉動,如果真的激起了他的殺意,那今天就真的不好收拾了。
我輕聲說道:“聞大人,告辭。”
說完,便轉過身去,踩著船舷走到了謝烽的身後去,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終於放下心來,又看了聞鳳析一眼,然後收劍回鞘,轉頭對著船夫說道:“回去。”
那船夫原本就被剛剛劍拔弩張的氣氛嚇得大氣都不敢喘一口,這個時候才總算鬆了口氣,急忙點頭,撐起竹竿將船和聞鳳析的那艘船分開了。
小船晃晃悠悠的,開始往南岸駛去。
我站在船中心,微微搖晃著,但看著聞鳳析他們的船卻一直停在那裏,似乎是不忍心走,也像是不肯走,他站在船舷上,那隻手還緊緊的抓著那片破碎的衣袖,在江風中微微的飄揚著,仿佛在訴說著離別的無奈。
但他的目光,憤怒而堅定,有一種隱隱的力量,傳遞了過來。
我眼睛一熱,對著他輕輕的擺了擺手,終於轉過頭去不再看他,而行駛了一陣之後,江上又起了風,船也搖晃得更厲害了,謝烽扶著我坐了下來。
他再後看了一眼,水霧彌散,已經將聞鳳析他們的小船吞沒了。
他慢慢的坐到了另一邊。
這是一個陰天,好像有一隻灰暗的大手覆蓋在大地之上,將所有的陽光都遮蔽住了,我的心情也是如此,低沉得好像喘不過氣來,尤其在謝烽注視的目光之下,更有一種壓抑之感。
他看了我許久,突然吸了一口氣。
我以為他要問什麼,立刻全身都緊繃了起來,但他卻隻是從袖子裏掏出了一塊手帕遞給我,輕聲說道:“擦一擦吧。”
我下意識的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卻是抹了一手的濕潤。
不知不覺得,我又落淚了。
接過那塊手帕,我擦了眼淚,但更多的淚水卻開始了下一波的泛濫,謝烽微蹙著眉頭看著我,卻並沒有開口勸慰,而是靜靜的坐在一旁,等待我的情緒平複。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輕輕的說道:“我以為,顏小姐今天來,是一定要勸服聞鳳析的。”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謝先生是把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我身上了嗎?”
他沒有否認,沉默了一下,說道:“那畢竟是一城人的性命,在下——也有不忍。”
“既然不忍,謝先生為何不自己開口去勸?”
“聞鳳析對在下的話,可沒有對顏小姐的話那麼聽得進去。”
“我說的勸,不是勸聞大人。”
“……”
他沉默了一下,然後看向我。
我捏著那塊已經濕潤了的手帕,平靜的說道:“剛剛你說的那些話,為什麼不能去告訴裴元修?聞鳳析不怕落下千古罵名,因為罵名落不到他的頭上,也因為,他俯仰無愧。但殺人者,難道他就不怕落下千古罵名了嗎?”
謝烽平靜的說道:“顏小姐,千古的曆史,都是誰在記述?”
“……”
我一怔,沒有開口。
他也不需我回答,自己說道:“是勝利者。”
“……”
“隻要他勝利了,記錄曆史的筆就在他的手裏,這一場戰爭,就不是屠城,而是末代皇帝昏庸無能,守城將士怯懦懼戰,造成生靈塗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