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裴元修卻似乎,並不在意。
看著我微微的低下頭去,連雪花落到睫毛上都感覺不到,他輕歎了一聲,低下頭來對著我的眼睛吹了口氣。
我一顫,抬起頭來看著他。
看著我有些倉皇不定的眼神,他沒有多說什麼,握著我胳膊的那隻手慢慢的挪到了我的手上,才感覺到我的手指已經被凍僵了,便立刻對著旁邊做了個手勢。
立刻,一個侍衛上前,送來了一把傘。
他說道:“我讓人在那邊收拾了一下,先過去。”
既然已經占領了天津,這座城裏任何一個地方,任何一個人,都是屬於他的,我也懶得去問他們要如何安排,隻是輕輕的掙脫了他的手,往前走去。
他舉著傘,走在了我的身邊。
大雪紛紛落下,周圍一片白皚皚的景致,若一抬眼,幾乎就會迷了眼,我隻能低頭看著雪地,看著自己沾染了一些泥濘的鞋一步一步的踏進雪地裏,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他走在一旁,腳步幾乎與我一致。
兩個人都沒有開口,唯一的聲音,就是大雪落在傘上窸窸窣窣的聲音,和腳下踏進雪地裏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他低頭看著我垂落的睫毛,歎了一聲,說道:“你不應該是那麼容易被影響的人,難道謝烽的那句話,真的讓你那麼深信不疑?”
“……”
其實這個時候,我更多的是奇怪。
他不但表示出對那些話的不在意,反而還來安慰我。
但他的安慰中,多少也有著一種深信不疑和篤定。
我想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他深信不疑的,他篤定的,是自己做的事。
是他自己。
他也的確不用全然相信謝烽觀星的結果,因為他們這樣的人,如果真的要篤信鬼神,太多的事就都做不了,也根本不敢去做一些事;他們需要的,隻是讓跟隨自己的人,讓幫助自己的人相信這些讖言罷了。
我低著頭,淡淡的說道:“其實事到如今,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他看著我。
我走出一步之後,才停下腳步來,回頭看著他:“京城,已經在你的眼前,你隻差一步,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你不用相信那句讖言,你相信的隻是你自己;你也不用去證明那句讖言,因為相信這句讖言的人,會去拚命,會幫你證明那句讖言,不是嗎?”
他看了我一會兒,說道:“但你卻從未相信過我。”
“……”
“直到現在,京城已經近在我們的眼前,隻差一步,我就可以帶你回到當初我們相遇的地方,就可以把一切的煩惱都拋開,讓你過回當初平靜的日子。”
“……”
“可你卻始終沒有相信過我。”
我慘然一笑:“我信不信你,有什麼重要的呢?”
他的眼神中,從來都是自信和篤定,而在這一刻,也多少染上了一絲黯然:“我若說,我所篤定的一切裏,都有你;我所深信不疑的將來裏,也有你。可你,卻不信,這難道不重要嗎?”
“……”
“輕盈,你從來,沒有相信過我!”
他話語中的沉重,仿佛也浸染到了周圍的氣息裏,我被那樣的氣息籠罩著,一時間竟不能動彈,隻看著他舉著傘,上前一步走到我的麵前,低頭看著我:“你為何從不相信我?難道我做的那些事情,真的那麼不可原諒嗎?”
“……”
“就算,我一句話,定了賀家人的生死;就算,我和洛什議定大軍壓境兵圍東州;就算,我占領江南用了一些手段……但這些事,哪一個皇帝沒做過?哪一個成就大業的人,沒有用過這樣的手段?又有哪一個人,不想要成就一番事業?”
他看著我抬頭想要說什麼,直接打斷了我的話:“就連劉輕寒,他在揚州做了那麼多事,收買人心,甚至在西川招兵買馬培植自己的勢力,他不也一樣,想要創一番自己的事業嗎?”
“……”
“輕盈,我的出身就在皇城,我的目標也不可能是男耕女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若說我的出身決定我的目標,必要走上最高一步也罷,說我和裴元灝之間纏鬥不休必有一個你死我活也罷;如今情勢逼人,我泥足深陷無路可退也罷——但是,好男兒,難道不應該為自己定下一個目標,為之奮鬥,為止拚搏,至死不悔嗎?”
“……”
“獲取權力的先決條件就是取得力量,我想要得到力量,想要得到權力,到底有什麼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