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是虛掩著的,我走過去正要敲門的時候,從門縫裏看到他坐在桌邊,對著桌上的銅鏡在發呆,手裏正捏著自己臉上取下來的麵具。
他在看什麼?
我推了一下門:“輕寒?”
他猛地一回頭,看見是我,急忙把那麵具又扣回了臉上,帶著笑站起身來:“你來了。”
我這才發現,他也剛剛洗過澡,頭發也是濕漉漉的披散在肩上,大概自己也沒顧得去擦拭,滴落下來的水將他剛剛換上的一身長衫都淋濕了好些,我急忙說道:“你沒事坐在這裏發呆幹什麼不把頭發擦幹?風吹了會著涼的!”
“我——”
“快坐下!”
他倒是聽話,乖乖的又坐了回去,我去找了一塊毛巾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把那麵銅鏡扣到了桌上,我也沒理,幾下幫他把發尾擦幹淨,沒有再滴滴答答的滴水,卻已經聽到他捂著嘴咳嗽了起來,我說道:“你看你,之前咳嗽就一直沒好,現在又著涼了!”
他笑著說道:“沒事,我剛剛在想事情,就忘了。”
“哦?想什麼事?”
“想我今天跟他說的那些事。”
我擦著他頭發的手停了下來:“對了,你今天跟皇帝在後麵到底說了些什麼?下一步該怎麼走,你們商量好了嗎?”
“沒有。”
“為什麼?”
“我感覺到,他——他似乎還有些其他的想法,而且是不打算讓我們知道的。”
“哦?”
裴元灝還有其他的想法,而且不打算讓我們知道。
我當然明白帝心九重,不是誰都能去揣摩,更不是誰都能看得透的,尤其現在他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若說他一點後手都沒有就被逼出京城,別說我不信,劉輕寒也未必相信。
所以對這件事,大家都抱著看破不說破的心態。
感覺到我的怔忪,他回頭來看了我一眼,像是要說什麼,卻又沒有開口,而是慢慢的轉過頭去,看他這樣,我也想要跟他說什麼,可要開口的時候,卻發現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或者,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跟他說什麼。
一時間,兩個人之間的氣氛變得尷尬了起來。
我默默的幫他擦拭頭發。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說道:“剛剛皇帝說,讓你去看看妙言的功課——”
“是我提的。”
“那你,你好好跟她說。”
“你放心吧。”
……
然後,兩個人又安靜了下來。
他的頭發已經被我擦得差不多要幹了,潤潤的披散在腦後,能依稀見到裏麵閃爍著斑駁的銀光,我低頭看著,不覺的入了神。
這時,他低沉的聲音:“對了,你過來不隻是為了給我擦頭發的吧?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啊?”
我抬起頭來,見他並沒有回頭,隻是端坐在那裏,目光也不知道看向何處,可我卻覺得他的目光仿佛在審視著我,將我的一分一毫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沉默了一會兒,終於說道:“我,我想去見皇帝。”
“……”
他沉默了一下,然後轉過頭來看著我,臉上浮著淡淡的笑意:“我知道你會想要去見他的,你去吧。”
“可是——”
“你是不是擔心,他會對你說什麼,或者,對你做什麼?”
“……”
“別怕。”
“……”
“他什麼都不會說,也什麼都不會做。”
看著他平靜的眸子,我突然想起了之前扣兒說的,裴元灝在裏麵摔東西的事,立刻問道:“你,你是不是跟他說什麼了?惹得他大發雷霆?”
“這個你不用管,你想去見他,隻要知道,你不用怕任何事,更不用怕任何人,就行了。”
“……”
他說完,又默默的低下頭去。
對於他們今天到底談了什麼,連他都不肯說,裴元灝恐怕也不會再提,但我想,他能讓我隻身一人,什麼都不用怕的去見裴元灝,而且會惹得裴元灝摔東西,隻怕是觸了皇帝的逆鱗的。
但不管怎麼樣,有他這些話,我就真的不用太擔心了。
頭發擦幹了,他站起身來看著自己身上的衣裳濕噠噠的,去另一邊打開行李取了一件長衫出來,見我還站在那兒不動,便說道:“我換件衣裳,就去找妙言。”
“哦——”
我立刻明白過來的,轉身走出了他的房間。
不過,我剛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又叫住了我:“輕盈,你——你要不要,還是讓玉聲跟過去?”
我立刻說道:“不用!”
他看了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