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輕塵,仍舊平靜得沒有一絲表情。
唐淵看著他,一字一字的說道:“家主,這百年的基業,你真的能夠拱手相讓?”
我也轉過頭去,有些緊張的看著輕塵。
唐淵的這句話,其實也就是這些日子我的心裏一直盤桓的疑問,現在看來,應該是整個西川所有人的疑惑,隻是,都問不出口。
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總要有人問。
輕塵一直沉默著,這個時候平靜的說道:“我從未說過,要拱手相讓。”
馮老立刻說道:“家主,你從未說過,可西川若真的與朝廷和談,那結果是什麼,我們都很明白。”
“天無二日,國無二君,西川若成為了朝廷的屬地,顏家,還能是過去的顏家嗎?”
唐淵緊皺眉頭,沉重的說道:“就算現在,他們迫於形勢,也許可以答應我們任何的要求,可裴元灝這個人,我們雖然沒有見過他,但他做的事,我們可都一清二楚,他的為人,我們也略知一二——大小姐當然也知道,他這個人,豈能容臥榻之側有人酣睡?”
他的話音一落,所有的人都看向了我。
而這個時候,我也有些惘然,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的點了一下頭:“唐老爺子的話,沒錯,裴元灝從來就不是一個寬容大量的人。”
他更不是一個言而有信的人。
隻是這句話,現在我不敢輕易的說出口。
其實原本,我以為今天晚上我和輕塵要很辛苦的來說服這些老族長們,可我沒有想到的是,他們關心顏家和西川的未來更甚於關心他們自己的宗族,這就好像裴元灝的那些忠心耿耿的臣子一樣,文死諫武死戰,文臣武將可以拋卻自己的生命為江山社稷,他們也在為顏家而憂心。
我的思緒完全被打亂,唐淵的疑問,也正是我一直以來難以說服自己的。
和談成功之後,顏家,會何去何從?
古語說“公而無私謂之聖,因公廢私謂之賢”,我顏輕盈不是聖賢,顏輕塵也不可能是,但是眼下他做的事情,的確很讓人誤會他是這樣的打算。
說簡單一點,在眼下的西川,他們是臣,顏家是主;如果跟朝廷和談之後,他們是臣,顏家也隻能為臣,他們的利益地位可以不變,但顏家卻要由主變臣,對他們而言有利有弊,對顏家而言,有弊無利。
主憂臣辱,主辱臣死,所以,他們才不能釋懷。
想到這裏,我也看向了輕塵。
輕塵沉默了很久,才慢慢說道:“我明白諸位的意思,在這一點上,我也早有考量。”
唐淵迫切的問道:“家主考量的結果是什麼?”
輕塵看著他們,道:“我仍然,願意和談。”
“……!”
這一下,大堂上的人都說不出話來。
如果之前大家還冠冕堂皇的說一些拐彎抹角的話,也許事情還有可以商榷的餘地,但唐淵已經把話說開了,甚至說得那麼明白,而輕塵的選擇,仍然是和談。
也就是說,他是想得很清楚了,即使顏家失去了對西川的絕對控製,從雲端跌落下來,他也在所不惜。
我有些驚訝的發現,原來,他對於和談,實際上是非常迫切的。
甚至到了,不惜犧牲顏家的一些利益的地步了。
他到底為什麼,能做到這一步?
我看著他那張年輕的,消瘦的臉龐,那雙從來都是精光內斂的眼睛,此刻也在幽暗中閃爍著一點讓人不易察覺的光芒,我知道,他的心裏一定還有其他的打算,但那個打算,是不管怎麼樣,他都無法告訴這些人的。
西川麵臨的危機?
一時間,大家也無話再說,氣氛沉悶下,輕塵吩咐紅姨上菜,各種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送了上來,還特地開了一壇窖藏三十年的佳釀,即便如此,那些老人們都沒有什麼胃口,大家勉強的吃了一點,把麵子糊弄過去之後,就紛紛離席了。
我原以為這個晚上會非常的艱難,甚至也拿出了在西山書院論道的精神,卻沒想到,事情這麼快就結束了。
當然,顏家對那些家族絕對的控製,也是原因之一。
但我還是看到,有幾個老人家在離開的時候,都露出了憤懣不平的神情,之後回到房間準備休息的時候,素素來告訴我,有些侍從過去給每一家的族長們送東西,隱隱的聽到他們在說——不能讓西川,讓顏家的百年基業,毀在顏輕塵的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