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歎了一聲:“真的是嗎?”
他說道:“我們也不知道,可是我們當年遇到的那些事……”
他欲言又止的樣子讓我感覺,有的事他未必是完全不知道,或者說沒有猜測,隻是他的心中始終有顧忌,而讓他有所顧忌的,就是跟我一起來的裴元灝。
我想了一會兒,便對著他鄭重的說道:“道長,雖然我跟皇帝是一起來的,皇帝跟顏家的和談也已經進行了,但並不代表我對他要事事依順。母親要保護的人,我一樣會保護,母親要做的事,我必不會忤逆。”
“……”
“這一點,請你相信我。”
聽見我這樣說,他抬起頭來,看著我的眼睛,像是終於從我的目光中找到了一點可以安心的東西,他長歎了一口氣,然後說道:“好吧,既然如此,貧道知道什麼,想到了什麼,都會告訴大小姐的。”
我先問道:“你們白雲觀當年,是不是跟前朝的皇族來往密切。”
他一聽這話,微微有些驚訝,但也不算意外的看著我:“原來,大小姐也知道這件事了。”
“是,我在宮中聽到過一些事,言無欲告訴我的。”
“言無欲……”這個名字對他而言似乎已經是很遙遠的回憶了,他想了很久,才輕聲說道:“原來是他,貧道們還以為他已經——,沒想到,他也步了師傅的後塵。”
說到這裏,他像是有些感慨似得,淡淡的搖了搖頭:“這個人,就是與眾不同。那個時候整個白雲觀裏所有的人都鑽研煉丹,皇上也更看重此道,偏偏他對這件事一點興趣都沒有,隻是經常抓著師傅和師兄弟們煉好的丹藥胡吃海塞,也不知是怎麼吃錯了藥,年紀輕輕的就白了頭,可身體倒是比別人更壯實一樣,也更輕巧一些。”
“哦?”
我雖然認識言無欲不久了,但關於他的事,還是第一次這樣聽說。
原來,他的頭發是在年輕的時候就白了,到年老的時候,容貌卻一點不改,和年輕的時候還是一樣的,這種異相倒是少見。
不過現在還不是關心言無欲的時候。
我說道:“你們的師傅,是不是就是當年在宮中,侍奉戾帝的。”
那住持點頭道:“是的。”
“他得以侍奉戾帝,就是因為他的煉丹術高明?”
“……嗯,”那住持倒是想了一會兒,才說道:“應該也是的。”
“什麼意思?”
“當初戾帝讓師傅進宮伴駕,的確是因為師傅的煉丹術比別人高明,師傅進宮那些年裏也的確是在煉丹,但他所用的煉丹的原料,卻大多是一些很珍貴的藥材了。”
“哦?”
我下意識的往他這間煉丹房相通的那兩邊的房間看去,那些整整有一堵牆高大的櫃子裏,就放置了不少的藥材。
道士煉藥,這倒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經常能在街頭看到一些賣膏藥的遊方道人,也多是這樣自己煉藥拿出來賣的,隻不過,騙人的居多。
這時我才突然想起來,之前在太廟的時候,護國法師曾經跟我說過,戾帝對於治國理政並不在行,更希望能夠早一點生下子嗣繼承自己的皇位,他就可以繼續逍遙,偏偏命不由人,他的後宮生下的全都是公主,絕望之下,他就開始親近一些道士,讓他們來為自己煉藥,以便生出繼承皇位的兒子來。
這,就是他們那位師傅進入宮中,侍奉我外公的原因,原本是煉丹的方術之士,到後來,也開始煉藥了。
可是,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啊。
我這樣說著的時候,那住持也點了點頭,說道:“的確,那沒什麼大不了的,雖然後來,戾帝仍舊未能如願,生下了鎮國公主,可他也並沒有因此而怪罪我們的師傅,隻是認為命當如此,就順勢而為了。”
我轉頭看了他一眼。
“隻是沒有想到,戾帝沒有殺他,高皇帝竟然會殺了他。”
“你們也不知道原因?”
“不知道,”他搖搖頭,說道:“當年高皇帝攻入皇城,殺得天昏地暗,若要死,也該是那個時候死,可偏偏,他是在侍奉了高皇帝一段時間之後,才被殺的,他被殺之後,我們這些人也就開始了逃亡,而且——”他說到這裏的時候,聲音都在發抖:“不管逃到哪裏,都有人追上來,一定要將我們趕盡殺絕!”
我突然說道:“你的意思是,追殺你們的人,是高皇帝派來的?!”
他抬眼望著我,那雙蒼老的,飽嚐風霜的眼睛都有些微微的發紅:“我們不知道,可若不是他,又還能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