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幾乎是倒在了床頭。
這種茫然無措的感覺持續了好一會兒,不知過了多久,我才終於找回了一點自己的神智和力氣,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在旁邊亂摸。
被他們救下之後,我隨身帶出來的那個包袱,也放在床頭。
摸索了半天才終於摸到,拖到懷裏,我想了很久,才用積攢了一點力氣的手顫抖著解開了包袱。
裏麵,是一件緋紅的衣裳。
紅得像血。
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衣裳,是在鳳翔城,胡老爹的家裏,架子上那件緋紅的衣裳襯著精密的鎖子甲,給人的感覺如同浴血,而現在,一件同樣的衣裳擺在我的麵前,似乎也給我的眼裏染紅了鮮血。
這,就是臨行之前,裴元灝交給我的。
他讓我到了鬼城的時候就打開,可是那個時候因為遇到了宇文英,加上進入千鈞陣的陣眼,之後巴根就帶著人出現,發生了那麼多的事,讓我全無機會,更是差一點忘了這個東西的存在。
直到後來,進入武威,在選擇到底是要回去,還是繼續趕往勝京的時候,我才想起這個包袱,打開的時候,看到了這件衣裳。
那個時候,其實我已經明白了。
我隻是,不敢相信。
緋紅的衣裳,精密的鎖子甲。
一夜之間覆滅的隴西軍,南下占領中原的裴氏一族。
緋紅的衣裳……
裴氏一族……
我竟然直到今天,才明白,才敢相信。
原來,他們就是——
“娘!”
就在我一滴熱淚幾乎要盈出眼眶的時候,外麵突然傳來了妙言的聲音,帳子被撩起來,陽光和她一起闖進了這個帳篷裏。
我急忙抬起頭來,伸手拭去了凝結於睫上的那滴淚。
妙言原本笑著跑進來,一看見我這樣,立刻停在了門口:“娘,你怎麼了?你哭了嗎?”
“沒,沒有。”
我用袖子輕輕的擦了一下眼角,然後抬起頭來做出笑容:“娘沒有哭。”
“那你為什麼,你的眼睛為什麼這麼紅?”
她走到我的麵前,湊近了看我的眼睛:“你真的哭了?為什麼要哭?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嗎?”
“……”
我看著她,心中終究難以壓製那種悲傷的情緒,也說不出更多的話來,甚至又掙紅了眼睛,妙言看著我,又看向了我的懷裏:“這個包袱——是娘帶著過來的,這件紅衣裳怎麼了?”
“……”
“娘,到底怎麼了?”
“……”
“這件衣裳有什麼問題嗎?”
我看了她好一會兒,對著她伸手道:“來,妙言,到娘身邊來。”
她也聽話,急忙走過來跪坐在我的身邊,趴在我的膝頭,一隻手輕輕的撫了一下那件衣裳,說道:“這件衣裳看起來好老舊了,誰給你的?”
“是你父皇給我的。”
“父皇?這件衣裳——”
“妙言,你要不要聽娘給你講一個故事。”
“……”
她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候我要給她講故事,但她看了我一會兒,還是點點頭:“娘,你說,我聽著。”
女兒懂事得,甚至讓我心裏的壓抑都減輕了不少。
我輕輕一笑,然後說道:“從前,有一支驍勇善戰的軍隊,他們的統帥是皇族的一支血脈,負責守衛邊疆,為了保護百姓,保護朝廷,他們浴血奮戰,留下了萬世不滅的美名。”
“……”
“可是,這樣一支軍隊的統帥,卻遭到了皇帝的猜忌,因為他功高震主;甚至,天象預示著皇朝會被他推翻,皇位會被他奪取。所以,皇帝就派人用了一些奸險的法子,暗算了這支軍隊,讓他們一夜之間全軍覆滅。”
“……”
“可是,老天卻開眼,讓他們留下了一個人,就是這支軍隊的統帥。”
“……”
“他雖然活了下來,卻不能再回到自己的故鄉,所以,他背負著血海深仇遠走他鄉。到了另一個地方,他隱姓埋名,一切從頭來過。”
“……”
“但是,他從來沒有一天,忘記過仇恨。”
“……”
“終於等到有一天,他的能力已經足夠去報仇雪恨,他就率領著自己集聚的兵馬,推翻了朝廷,那個背棄了他的朝廷。”
說到這裏,我的喉嚨都有些微微的發梗,近乎失聲。
而妙言一隻手撫摸著那緋紅的衣裳,過了好一會兒,她抬起頭來看著我:“所以,天象預示,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