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毯子蓋在身上,的確立刻就驅散了一些寒意,尤其當我微微蹙眉抬起頭來的時候,感覺到他就站在我的麵前,低頭對著我的時候,溫熱的呼吸都吹拂到了我的臉上。
那種溫度,慢慢的,變得過分的熾熱了起來。
我低下頭,伸手摸了摸膝蓋上那條毯子,說道:“多謝陛下。”
不過,我並沒有順勢躺下去睡覺,而是努力的撐著自己坐起來,他看著我這樣,倒也沒有再伸手按著我,隻說道:“你難道不想再睡一會兒?”
我搖搖頭,說道:“陛下如果要休息的話,我可以不出聲。”
“……”
他看著我這樣,慢慢的轉身走回到剛剛那個地方坐下來。
帳篷裏安靜了下來。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隻能聽見彼此清醒的呼吸聲在這個帳篷裏一起一伏的響起,我聽得出來他並沒有睡去,他當然也聽得出來我是醒著的,可是這樣的安靜一直持續下去,就變成了沉寂。
時間一點一點在這種針都紮不破的氣氛當中流逝。
我估摸著,已經快要天亮了,因為外麵傳來了一些人的腳步聲,還有馬蹄聲,但就在這時,眼前突然陷入了一片漆黑。
我的呼吸都隨之顫抖了一下。
但我立刻就明白過來,應該是帳篷裏的這支蠟燭燃燒到了盡頭。
整個帳篷裏都黑了下來,盡管平時也什麼都看不到,但這種漆黑還是讓我感到有一點不安,而坐在另一邊,明顯仍舊清醒的裴元灝卻一動不動。
我試探著伸手,下意識的想要去摸那個燭台,但就在這時,黑暗中突然響起了他的聲音——
“別動。”
“……”
“讓朕來。”
說完,他就真的站起身走過來,自己去拿了一支蠟燭,然後拿火折子點燃,也能感覺到他的動作並不熟練,火折子都打了好幾次才打燃。
我望著那重新亮起來的微弱的光芒,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輕的說道:“其實這些事情陛下不必事必躬親,你可以讓人來做。”
他舉著燭台放到我麵前,淡淡的說道:“朕,隻是想要為你做一點事。”
我說道:“可是,陛下如果少分一點心神,也許兵圍勝京,都能早一天勝利。”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那個時候,劉輕寒托付朕一定要善待你。”
“……”
“朕以前從來沒有想過,如何去‘善待’一個人,可是,朕想過,好好的對你。”
“……”
“所以,朕想要為你做一點事。”
燭台放到床邊,搖曳的燭光照耀得我的視線中也透著一陣橘色的,溫暖的光芒,我對著那光芒的來處試探的伸出手,越靠近那火焰,越能感覺到一點暖融融的溫度,當溫度越來越高的時候,我的手指也就越來越靠近那火焰。
裴元灝道:“小心!”
我的手指在感覺到熾熱的前一刻停了下來,輕笑了一聲,說道:“他倒還算是聰明,隻是托付陛下善待我,而沒有把我托付給陛下。”
裴元灝看著我:“這有什麼不同嗎?”
我的手指在這安全的距離裏動著,不一會兒,冰冷的指尖就被暖得恢複了一點知覺。
我說道:“托付陛下善待我,就沒有什麼。但是,他若將我托付給陛下的話——”
“……”
“我就要下十八層地獄去,去把他撕碎了!”
裴元灝微微一怔。
手指已經徹底的暖了過來,我慢慢的收回手來,重新把著拐杖縮進了袖子裏。
裴元灝安安靜靜的看著我,過了許久,他說道:“你在想什麼?”
“……”
“想他嗎?”
我沉默了一下,搖了搖頭。
“那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想天子峰。”
“就是你說的那座山峰?在這附近?”
“是的。”
“為什麼最近你老是提這個地方?”
“我也不知道,或許是因為越來越靠近這個地方,也或許是因為——因為我想見黃爺了。”
“……”
“當年就是他帶著我離開勝京,從天子峰逃離的。”
“……”
“隻是,我逃出去了,他卻沒有。”
“……”
“所以我覺得……”
說到這裏的時候,我的喉嚨梗了一下,有一種異樣的酸楚湧上來,但心裏卻比剛剛更沉重了幾分,裴元灝一直安靜的看著我,問道:“你覺得什麼?”
“我覺得……天子峰,就好像一個界線。”
“……”
“他人生中的一條界線。”
“……”
“離開了那裏,他也許就可以獲得新生,但當年,我沒能有那個能力,帶著他一起離開那裏。”
裴元灝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那你想過,他將來,應該如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