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二十天時間裏,學校發生三起命案,校長一夜白頭。
清晨校長走進大門時,遇到殷勤招呼的保安,心生溫暖。原本這樣的小角色隻需略微點頭即可,隻是這許多天來校長心靈脆弱亟需熨貼,索性站住不走,噓寒問暖起來,“小兄弟啊,你今年多大年齡啊。”
保安受寵若驚,“我今年整24,本曆年。”
校長諄諄叮囑,“那你有沒有穿紅內褲?”
於是這話馬上流行開來,成了同學見麵的問候語,說的人和聽的人無不笑逐言開,前仰後合。
我發現人類真是健忘的動物,三條鮮活的生命轉瞬即逝,屍骨未寒,卻早已在人們的記憶中挫骨揚灰,蕩然無存。
我和秦征的感情幾近歸零,原本以為自己是個不冷不熱無憎無求的人,曆經數劫,突然悟到最為厭惡的事情是被人誤解。
我無法原諒他,然而,這份冷漠又被他誤解為劃清界限明哲保身。
他忙於排演《哈姆雷特》,無暇自哀。
我對自己說,盡管誤會好了,一個洞悉人性的戲劇老師尚且如此,男人不過爾爾。
我在微信上告訴媽媽,明天我要正式演出了,媽媽沒理我,然後,爸爸也沒理我。
我突然很想陳聆,他象一付溫暖的胎盤,永遠供我寄生,也許我從未長大過吧。
放學之後我去醫院看他,冰冷的走廊異常安靜,他病房開著門,灑出溫暖的光。
我快走幾步,急於馬上見到他。
才走到病房門口,聽到兩個男生對話,另一個好象是表哥。
我羞於見他,索性躲在門口,偷偷向裏張望。
表哥正坐在病床前仔細削一枚糖水梨,他從不是一個婆婆媽媽的人,與其說是在削一枚梨子,莫不如說他正在專心雕琢一個象牙球,一付高僧入定的樣子。
我感覺我和陳聆兩個腦袋加在一起是絕對算計不過他的。
“聆子啊,你給哥說說,你們藝校,什麼人什麼物,能跟‘水’字能搭上關係的?”
“充氣娃娃沒水喝,算是嗎?”陳聆一臉嚴肅。
“算,還有嗎?繼續!”表哥並不看他,接著削梨。
“弱水三千,我隻娶小野一個,算嗎?”
“然後呢?”
“沒然後了。”
表哥削好了梨,瀟灑地放到陳聆手裏,“小野,進來吧!在外麵鬼鬼祟祟做什麼?”
我不好意思地蹭進去,紅著臉。
接下來表哥積極營造氣氛,東拉西扯說起我們小時候的事情,“聆子啊,還記得我爺爺家院子裏那個葡萄架子嘛,那時候你們倆五歲吧,小野兩手別在身後靠在架子上,你呢,已經學會壁咚了,一隻手撐在架子上盯著她。我們大人們坐在門洞裏搖著蒲扇,笑得不要不要的,說這一對要是在舊社會那就是青梅竹馬了,長大後可是要三媒六聘的。”
果然,表哥這番話極有代入感,陳聆感懷不已,不住點頭。“哼,小時候我就知道小野是個邪逼。”陳聆甩眼瞅瞅我,“我們倆搶一個玻璃球,她搶不過我,索性一把塞自己嘴裏,還是她姥姥喂她吃了幾天韭菜才拉出來的。小野想要什麼,就一定得手。”
於是兩個男生大笑。
表哥點點陳聆鼻子,“你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你把小野臉抓花了還記得吧?惹得姑父震怒,夾起女兒找到你媽,說‘我女兒長大之後要當演員的,你說咋辦吧?!’哈哈,我記得可清楚了,最後還是奶奶出麵擺平的。”隨後表哥傷感起來,“要是她老人家還在該多好,她一走,我和小野成了沒人管的野孩子。”
表哥刻意提起一個他和我注定傷感的話題,立刻引起了我的警覺,接下來他一定要作法。
果不其然,他突然切頻道,“對了,陳聆,張璐最後一個電話你猜是打給誰?”
我和陳聆一起拚命搖頭,用力過猛,演技盡失。
表哥看看他,又看看我,“5月6日夜裏九點左右,她叫了一部滴滴,終點是金域蘭灣,對此你怎麼看?”
陳聆佯裝不解,“那不是我家麼?”
我也跟著拚命演,於是扭頭看陳聆,“你不是弱水三千麼?”
表哥根本不睬乎我倆,“那個倒黴的司機昨天被我們傳喚,他到了局裏一副哭喪臉,回憶說根本沒拉到人,張璐電話關機,根本不關他事。那個司機之所以記得如此清楚,是因為那天他從學校離開之後導航開始失靈,GPS象精神錯亂一樣,然後人也迷迷糊糊的,接下來一整晚他沒拉到任何單。最後,車子在一條巷子裏壞掉,你們猜那是什麼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