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半天!”陳聆站在病床前拚命搖晃著我,我象個入定的高僧,盤膝而坐,一語不發。
“你倒是說話啊小野……”他捏住下巴將我的臉扭向一邊,“為什麼臉上會有一道手印子,這是怎麼回事?”
我癡癡地盯著牆壁,依舊沉默。
“秦征來了?他打你了?”
半晌,我喃喃說道:“不想當婊子原來……這麼難。”
陳聆一甩手,氣哼哼地說道:“哼!我去找他算帳,給他能的,沒王法了呢。”
我趁他轉身的功夫,將袖管裏的手術刀偷偷塞到枕頭底下,“喂,陳聆,不要走……你不要走,你走了我會害怕,再陪我說會兒話好嗎?”
已經轉到門口的陳聆重又折回,坐在床前握住我的手,“好的小野,我都聽你的,我哪都不去,哪都不想去,我現在還真不想見活人,看見他們就惡心,還不如去見鬼!”
“陳聆,我現在,真的很想看看那本書。”
“哪本書?”
“琥珀屋。”
“為什麼?”
“因為我很笨,我不知道怎麼談戀愛,甚至,不知道怎麼說話。”
“美女也需要鑽研這些嗎?”
“美女也會被人打耳光嗎?”
“沒用的,小野,你看多少書都沒用,你就是你,變不成別人。你跟小時候沒什麼兩樣,如果真要說有什麼區別,那就是隔著一包邦寶適。”
“可是,為什麼人家會有永恒,而我和秦征,我們倆的關係,就象是冰箱裏的雞蛋,保質期隻有十天?”
“嗬嗬,永恒?你以為葉卡捷琳娜隻是性感漂亮有著無上的權柄和驚人的財富,所以追逐者眾麵首無數?那你可真是大錯特錯了!”
“怎麼呢?”
“她身邊的男人愛她,是發自肺腑的,是一種真愛。這麼說吧,葉卡捷琳娜的過人之處在於她高超的情商。她對所有的人都和顏悅色,從不亂發脾氣,據說有一次,她半夜裏想找個仆人給一個大臣送一個急件,她推開臥室房門時,看到四個仆人圍坐在門口打撲克,她對其中一個人說,你去,我來替你打。這樣的主子誰不愛啊?換成你有這樣的上司、朋友,你也會喜歡是不是?”
“嗬嗬,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我和秦征總是誤解、爭吵、紅著眼睛廝殺,妒忌得怒火中燒,起勁地傷害彼此直到體無完膚,象是一對久別重逢的仇敵。也許上輩子就是吧。”
“小野,我一直在擔心。”
“擔心什麼?”
“從你們倆一開始有苗頭時我就擔心,我認為你們之間那種愛情,就象羅丹和卡繆一樣,太過詩意,太過炙熱,那種愛情,隻會兩敗俱傷玉石俱焚。”
“嗬嗬,懂。”我冷笑一聲,緩緩躺下,扯住被子將自己蓋好,頭陷在枕頭裏眼盯著天棚,“卡繆,那樣風華絕代的絕色女子,晚境淒涼,長年住在精神病院裏,隻吃水煮的雞蛋和土豆,因為害怕羅丹下毒。或許,我的下場還不如卡繆。”
陳聆伸出手捏了捏我的臉,“小野,你先好好睡個覺,你需要休息,我去婦產科那邊看下強子哥,聽說嫂子要生了,我去打個招呼。”
我衝他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好的,替我問他們好。”
陳聆走了之後,我開始猶豫,思來想去,不知道如何死去才更為體麵。在醫院割腕略顯矯情,那好象在遊泳池裏跳水自殺一樣,還不如直接跳到救生員懷裏。跳樓這裏剛剛好,五樓,秒死,最為理想。可是,如果摔壞了臉,頭象鍋貼一樣,那樣秦征絕對不會對著我的屍體流淚,肯定不會。我胡思亂想著,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半夜,我翻身坐起,扭開床前的燈,四周一片靜謐,整棟大樓悄無聲息,隻有窗外的蟋蟀在絲絲暢鳴。
不知為何,此時此刻,心生歡喜,距離天亮還有五個小時,流光全身的血足夠時間。
我做了個深呼吸,雙手捏住枕頭猛地掀起,手術刀不見了,隻有一把銅鎖閃閃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