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航看著鏡中的自己,最後整理了一下衣領。
看起來還行。
然後他拿起福晟門的徽章,別在了衣領上。
沒有覺醒成為天選者,那就隻能靠本門的徽章唬人了。
戴好了徽章,萬航轉身拉開門,邁出了自己那狹小的艙室。從今天開始他就不能再住在這單間裏了,畢竟他已經過了十二歲,再也不能呆在山門裏做童生了。
皮鞋踩在甲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以前穿童生們標配的布鞋才沒有這麼大的動靜,讓萬航稍微有些不習慣。
不習慣的還有這西裝,從萬航記事的時候開始,他就一直和道袍為伴,這還是他第一次穿“普通”的衣服。
萬航一邊走一邊習慣自己的新行頭,這時候一群長袍布鞋的童生排著隊從前方走來。他側身讓開道路,讓這些年齡大概隻有六七歲的後輩們通過。
等孩子們過完,萬航剛準備繼續前進,就聽見身後傳來他們的聲音。
“那個哥哥沒能覺醒呢。”
“真可憐。”
萬航轉過身,對後輩們喊:“別笑!覺醒不了的才是大多數!你們至少一半人將來也會和我一樣的!”
結果孩子們喊著“他生氣啦快跑”,作鳥獸散,根本沒有人理會萬航的話。
萬航撇了撇嘴。
總覺得,以前的自己好像也做過差不多的事情。
那時候他堅信自己一定能覺醒,成為威風八麵的天選者。
現在他隻能穿著不習慣的西裝和皮鞋,在比自己小得多的孩子們的嘲弄中,離開這個自己待了那麼多年的地方。
自己的單間應該今天就會有新的孩子入住吧,也不知道那些比自己小一歲的後輩中,哪個會被師父選作新的領讀生。
不過選誰都和萬航沒關係了,今天開始,他就不再屬於這裏。
雖然以後還有覺醒的機會,但是門派決不會再在萬航身上浪費任何的物力,要修煉就隻能想辦法從別的地方獲得時間晶體了。
萬航自認為自己最大的優點就是樂觀,不過此時此刻,他也不得不承認,這輩子想要成為天選者,大概很難了。
想到這點,就算是萬航這種樂天派,也變得失落起來。
“喂,打起精神來,小子。”
粗獷的男聲鑽進萬航的耳朵,他抬起頭,看見和自己一樣穿著西裝腳蹬大皮鞋的男人站在前麵不遠處。
“你就是今天出山門的萬航吧,今後你跟我了。別苦著臉,像你一樣的家夥海了去了,門裏那麼多普通人,都是從童生過來的,現在不都過得好好的?天選者沒什麼大不了的,沒了我們拚命的賺錢養門派,他們也隻能喝西北風。走啦。”
萬航剛點頭,那人就上前來,一把摟住了萬航的脖子,強行拽著他往前走。
濃烈的煙草味道鑽進萬航的鼻孔,讓他十分的不習慣——山門裏禁煙,因為會幹擾焚香帶來的鎮靜作用,影響修行和覺醒。
萬航一麵對抗煙草的味道,一麵問道:“這……您怎麼稱呼啊?”
“你叫我羅哥就行了。”
“額,我是……”
“我看你頭挺大,從今天起你就是大頭仔了。”
“啥?”
“綽號啊綽號。出來混當然是要有個響亮的綽號啊。”
這時候,萬航被羅哥拽著,爬上樓梯到了甲板上。
從山門所在的城區船的甲板,可以看見越秀和海珠兩艘連接在一起的城區船,據說這兩艘船已經很久沒有斷開接駁,所以在廣州人印象裏都把他們當作一艘城區船來看待。更遠處可以看見中央駁船中心部的調度塔,那裏是整個廣州城的中心,也是整個城市唯一還保留著塔狀高層建築的地方。
老人們說大戰前的廣州曾經布滿高塔,而現在它們已經全都沉到了水下。
山門所在的增城號城區船和廣州的主體目前處於分離狀態,再過兩周它應該會和黃埔號接駁,每年這個時候山門內的童生都會放假,在已經覺醒的師兄們的帶領下,到黃埔號上去參加波羅誕。
每年的波羅誕上,都會有童生覺醒,所以這也是廣州城內個門各派最看中的祭祀活動。
想到波羅誕,萬航就咬了咬嘴唇,這兩周他不止一次想,如果自己的生日再晚個兩周,他就能再參加一次波羅誕,然後覺醒基因記憶,成為天選者。
他也曾經去求過師父和師兄們,讓他破例多呆兩周,可是並沒有人理會他的要求。
萬航回憶起最後兩周裏師父和師兄對自己露出的不耐煩的表情,不由得歎了口氣。
這時候一直摟著他脖子的羅哥說:“看開點,天選者威風是威風,但他們要出去拓荒,要去火星上打火星人,我們普通人隻要考慮怎麼掙錢就好了,輕鬆許多的。我從山門裏出來,學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在這愁眉苦臉的,沒有任何意義,來,走,帶你見見世麵去。”
萬航就這麼被羅哥拉著,走向自己在過去十二年裏,未曾接觸過的世界。
……
然後,這天晚上,羅哥死了。
他死的時候,萬航也在現場。
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完全不清楚,羅哥隻告訴他,天選者們“講數”的時候,就站在後麵壯聲威就好了,而且“十次有九次打不起來,就算打起來了我們要做的也隻是趕快跑”。
但是這一次,就是九次之外的那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