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辰樂讓人將沈月西抬到偏殿。
她也跟了過去，倒了杯熱水遞給沈月西，她沙啞道：“月西，你不在意自己的死活，你也要為奶奶著想啊！奶奶年紀那麼大了，親眼見到沈家落敗，如果你再出事，奶奶怎麼受得了啊？你是奶奶唯一的指望了，你怎麼舍得讓奶奶白發人送黑發人呢？”
沈月西眼皮抖動。
蘭辰樂一喜，繼續說：“沈家上下，一門忠烈，何其無辜？你就甘心受這不白之冤嗎？蘭若寶兄妹聯和，手段陰毒，陷害沈府，此等大仇你就不想報嗎？月西，你是沈家家主，你要振作！我答應你，隻要我活著，我一定助你報仇雪恨。”
沈月西緩緩睜開眼睛。
他臉色蒼白，整個人淡得就像一個幻影。
他沒有對蘭辰樂方才的那番話做出任何回應，而是問：“她...蘭若寶真的要死了嗎？”
“嗯。”
“為什麼？”
蘭辰樂聳肩，不屑地說：“聽說她偶感風寒，陛下心疼，將若寶殿的宮女全都賜死了。蘭若寶趕去時隻看到了層層疊疊的屍體，一時急火攻心，吐血昏迷。”
“嗬...活該！”
“趙太醫說蘭若寶現在已經不行了，她唯一掛念的人就是你，所以陛下才會讓你來喚醒蘭若寶。”
“真是諷刺！”
蘭辰樂歎氣，勸道：“月西，也許若寶對你的感情是真的。我們畢竟從小相識，我實在不敢相信她會變得這樣不擇手段，連你都不放過。也許她是被陛下所逼，也許她真的有苦衷呢？趙太醫說了，你是若寶活下去的最後的希望了，如果你能原諒她，喚醒她，就能為若寶謀得一線生機了。”
沈月西右手握拳，抵在唇下，又輕咳了幾聲，看著蘭辰樂，問：“你不恨她嗎？她和她皇兄害死你母妃，又加害於你，你為什麼還想要我救她？”
“月西！她做錯再多也是我同父異母的親生姐姐，我始終難以忘記我們兒時的情誼。曾經我們那樣要好，怎麼轉眼就物是人非了？月西，我們失去的都已經太多了，剩下的真的不多了。雖然梨兒姐姐別有用心嫁入沈府，但她到底是沒要你們的命，求的不過是財。頂多她就是利用了你的感情罷了。你就原諒她，再給她一次機會吧！不管怎麼說，一夜夫妻百夜恩，她曾經也是你的夫人，是沈府的女主人啊！”
沈月西大笑，“好！辰樂你說得對，我的確不該...見死不救！”
“太好了，我現在就去告訴陛下這個好消息。”
沈月西被人扶著，一步步走向龍榻。
越是靠近，他內心越是翻湧難靜。
明明，他該恨她的啊！
可為什麼，見到她這樣毫無生氣地躺在床上，他的心還是忍不住生疼呢？
沈月西閉上眼睛，壓下心中難言的情緒。
他想：大概到底是疼了十四年的姑娘，看著她長大，伴著她成人，就連恨都沒法恨得太純粹。
到了榻邊，他站立著，輕聲開口：“你們都出去，我要單獨和公主說說話。”
宮女看向蘭灃。
蘭灃警告：“你別耍花招，否則你今日走不出這裏。”
“陛下放心，草民不敢。”
蘭灃擺手，和宮人一起離開。
......
沈月西坐在床邊，看著那張熟悉的臉。
瘦削、慘淡、和他第一次見到她時一樣。
那時候她仍在繈褓之中，小小的一團還不識人間疾苦卻已經會衝著他笑，那一笑瞬間就擊中了他的心，惹他憐惜，讓他不顧父親的囑咐，在殿前失禮，替她求情。
記憶回籠，沈月西冷笑，對她說：“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用這招已經不靈了！蘭若寶，我已經上過一次當了！你...以為我沈月西是個傻子嗎？會...會再一次被你騙？”
“我...不在乎你的死活，但是你不該這樣輕易地死去。你欺騙我的感情，陷害我的家族，你欠我這麼多，我要你一筆一筆親手還給我。我要你像我一樣，飽受折磨，生不如死！”
他按住蘭若寶的肩膀，逼近她，滾燙的呼吸全都打在女人的臉上。
他厲聲道：“蘭若寶，你的命是我求來的，你的名字是我取的，你能活到現在都是因為我。哪怕是你皇兄也沒有主宰你生死的權力。你記住，能決定你生死的人隻有我，沈月西。”
蘭若寶的指尖微微動了動。
沈月西不自覺地笑了，待他感知到這抹笑意的時候他愣住了。
笑意，僵在嘴角。
男人揉了揉臉，心想：剛才一定是錯覺！我高興也是因為有機會親手報仇，我高興絕不會是因為蘭若寶可能要醒了。
他看著她，眸中愛戀、心疼交織著痛恨、哀傷，複雜得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
他看著她的手，卻沒再看到任何動作。
下意識地，他握住她的手，喚道：“糖梨...”
緩緩地，仿佛有感應，沈月西目光上移，正好看到蘭若寶眼皮抖動。
須臾，她睜開了眼，一瞬不眨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