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尋很憔悴,季如楓從未見過這麼狼狽的沈千尋。
原本烏黑的長發結成了板塊狀,臉上除了有汙泥之外,還有多處擦傷,所有女政客清一色的白襯衫此刻完全看不出來顏色來,髒兮兮的,但是不管她怎麼憔悴和狼狽,那雙清冷的眼睛卻像是被水浸潤過一般。
有一小組救援隊剛剛營救出來一名小女孩,大概六歲左右的孩童模樣,呼吸已經停止,她的父母已經遇難,屍體就停放在不遠處。
沈千尋踉蹌的跑過去,跪在地上,放下擴音器,雙手重疊交叉利用身體重力作用垂直向下按壓小女孩,每分鍾100次以上,這是很吃力的搶救操作,沈千尋一下一下的做著,辛迪在一旁嗚咽著落淚,醫護人員也是擦著淚水,想要勸沈千尋,但是一個個都張不了口。
這個小女孩就在適才還微弱的唱著國歌,現在卻已經心髒停止了跳動。
生命是何其的脆弱。
辛迪試圖勸解道:“千尋,別再做了,她……已經沒了!”
“不,我說了不放棄……不拋棄……她還沒有走出中牟……好好看看這個世界呢!”沈千尋眼神堅定,伴隨著喘息重壓,深吸一口氣,嘴對著嘴給小女孩人工呼吸,然後繼續按壓。
雨水緩緩砸落在眾人身上,小女孩的臉色早已慘白一片,那是死人的顏色。
辛迪捂著嘴,眼淚嘩嘩流下,驀然朝沈千尋吼道:“千尋,她死了,是真的死了!沒呼吸了……沒呼吸了!”
沈千尋像是被辛迪忽然喚醒一般,身體一僵,無比緩慢的停下動作,看著小女孩,眼神如霜,悲痛而無力。
身旁有醫護人員要把小女孩抱到擔架上,沈千尋沙啞開口:“我來。”
她理了理小女孩額前雜亂的頭發,抱著她站起來,周圍的人都看著她,她步伐很穩,小女孩在她懷中仿佛找到了最舒適的港灣,如今隻是沉沉的睡去了,一步又一步,沉重的仿佛踩在了眾人的心坎上。
季如楓站在那裏,靜靜的看著她。他想麵對這個小生命的隕落,他們都是為人父母,千尋心中的無力感可想而知。
可能是地震以來見證了太多的死亡,早已逼幹了她的眼淚,此刻的她痛楚在心裏,那麼厚重,那麼壓抑,以至於她全身上下都被悲傷包裹著。
沈千尋把小女孩放在她父母的中間,然後將他們一家三口的手輕輕地交疊在一起,做完這些動作,她跪在那裏,抬頭看著天,有淚水仍是從眼角滑落,轉瞬便和雨水混合在一起,沒入髒亂的發絲裏……
在場所有人都忍不住落淚了。
她並沒有讓自己沉陷在悲傷裏太久,站起身來,背對著眾人,擦了擦眼淚,轉過身來,就和不遠處的季如楓目光相撞在一起。
豆大的雨點連成了線,大雨鋪天蓋地從天空中傾斜而下,天地間宛若掛著寬大的珠簾,迷蒙蒙的一片。雨水砸落在破碎的瓦片上,濺起一朵朵水花,煙霧籠罩著廢墟,地上的水越來越多,彙合成一條條小溪,衝刷著人們的悲傷。
沈千尋看著季如楓,視線模糊了清晰,清晰了模糊,兩人在狼藉的現場,眾人奔走救援的現場對視了幾秒鍾,幾乎是同時向對方奔去。
步伐急切,沈千尋甚至險些被絆倒在地,站穩身體,又向季如楓奔去。
當兩人之間還有幾步遠的距離時,季如楓一個大步上前,緊緊的把沈千尋抱在了懷裏。
“千尋,我來了!”季如楓沙啞著聲音,溫聲說道。
“季如楓,真高興能夠在這裏看到你。”她抱著季如楓的脖子,眼淚再也不受控製的肆意橫流。她早晨聽說季如楓已經來災區的時候,幾次想去找他,但是挪不開空,沒有想到他先來了。
“千尋,不哭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溫柔的拍著她的背,像安撫孩子一般,耐心十足。
兩人的身體都被雨水淋濕,濕淋淋的穿在身上,如今又抱在一起,不舒服是在所難免的,可是在這一刻一切外在因素都沒有精神心理上的撫慰來的深刻。
他鬆開她,看到她適才流淚把臉上衝刷成兩條溝壑,不由薄唇微勾:“怎麼像小花貓一樣,臉上髒兮兮的。”
沈千尋看著他,他也好不到哪兒去吧?不過還是比她強,最起碼季如楓身上髒,但是臉上卻很幹淨。
他拿出口袋裏濕濕的手絹給她擦拭臉龐的時候,沈千尋注意到他手臂上的白襯衣都被鮮血浸染,心一緊,反手握住,問道:“手怎麼了?”
她捋高他的衣袖,就見手臂上的傷口被刮傷,因為雨水浸泡和未加處理,已經有發炎的症狀,他不知道疼,她都替他感到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