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問題讓這大殿裏有了短暫的喘息之機,像是打破了一池死水,局麵至少活絡了些。
至於那個答案,於蕭天離而言需要考慮嗎?
就算不是為了今日救齊傾墨,蕭天離能否定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嗎?那每一晚的糾結難以入眠,不見她的思之如狂,見她時的不知所措,看不得她與柳安之親昵無間,無數次想將她擁入懷的衝動,能否定嗎?
“是的,兒臣喜歡她。”他安靜的聲音帶了某種奇特的堅定,雖輕,但不容置疑。
所有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齊傾墨卻隻是在心裏默默悲歎一聲,她心底隱約有些期待,期待聽到蕭天離這樣的答案,但是這答案放在眼下,卻是情勢所逼,誰敢當真?
而且這一下,是真的要與蕭天離同進退了,再沒有半分後路了。
皇帝坐直身子,旁邊的老太監接過皇帝手中的茶杯,輕巧地放下,皇帝說道:“你年紀也不小了,是該娶幾房妾室,既然你喜歡這丫頭,將她賜給你也不無不可。但她畢竟隻是個庶女出身,是做不了你的正妃的。”
齊傾墨心中微涼,側室麼?也罷,側室便側室吧,能活著出去才是最緊要的。
隻是她的小手讓蕭天離猛然一捏有些發痛,卻不知為何他也似乎有些隱忍的不甘。齊傾墨抬起頭來笑意微綻,告訴蕭天離自己沒事,然後緩緩說道:“臣女身份低下,怎敢妄想正妃之位?能得一妾室名份,便已足矣。”
“哦?”皇帝突然輕笑一聲:“你倒是想得開。”
“謝皇上誇獎。”這當然算不上誇獎,但箭已在弦上,早已不能回頭,齊傾墨隻能一條道走到黑,拚到最後說不定還能拚出條活路來。齊傾墨臉色微白,嘴邊的笑意快要把持不住,挺直的後背有些酸痛。
蕭天離心中似被刀子劃過一陣鈍痛,高傲如她,能說出這樣的話,是何等的不甘心?握著她的手,自掌心傳來她手掌的冰冷還有微微的顫抖,蕭天離心中發苦,嫁給自己,對她而言這麼難嗎?
“好,朕便將齊府七小姐許配給離兒你,下個月擇個好日子大婚。”
最後皇帝一語定音。
後來是怎麼出宮的,齊傾墨不太記得了,隻記得磕了頭謝了恩,她腳步有些虛浮,由著蕭天離半抱半扶地帶著自己從淩風閣退了出來,還有滿目的白紗輕縵,像是一場素縞,帶著令人絕望的氣息。
齊傾墨隻記得那日從宮裏出來後,她終於感受到了這個秋天的冷意,冷得她抱著雙臂仍然取不了暖。
蕭天離把鵲應他們趕下來,自己駕著馬車帶著齊傾墨跑出去很遠,似乎每一次他有無可開解的心思的時候,都會這樣驅馬狂奔。
一路無話,齊傾墨在馬車裏顛得七昏八素,終於等到馬車停下來的時候,卻久久未傳來蕭天離的聲音,推開馬車門一開,卻看見蕭天離站在遠處的楊樹下久久發呆。
齊傾墨苦笑一聲,梳理了下情緒緩步走過去,斑駁的陽光灑在他的衣服上,讓他看上去越發耀眼,齊傾墨調整了下氣息,用平穩地聲音說道:“今日多謝三皇子殿下解圍。”
“齊傾墨,你是不是很不甘心嫁給我?”蕭天離沒有回頭,隻是聲音裏有些落寞。
“三皇子殿下又何嚐是心甘情願地要娶我?”齊傾墨知道什麼是形勢逼人,許多決定並非人的本意,隻是沒有別的路可以走。
“聖旨已下,不管我們甘不甘願,都無法再改變了。”略有些疲憊的聲音帶著淺淺的沙啞,如今的局麵也不是他能控製得了的了。
齊傾墨是何等玲瓏心思,不消他說,已經明白蕭天離真正為難的是什麼,盈盈一笑,望著遠處的看不盡枯葉紛飛滿目蕭索,輕聲說道:“放心吧,我不會貪圖正妃之位,你我成親也隻是權宜之計,婚後自不必行夫妻之實,無非是給皇帝一個交代罷了,待得你有朝一日掌得大權,我會主動請辭,那青微姑娘該得的地位與身份,我不會染指半分。”
蕭天離回過頭來微有些驚訝地看著齊傾墨,她的臉上一派風清雲淡,似乎在閑庭散步,似乎這終身大事在她眼裏看來不過一場交易,似乎隨時都可以抽身而去。
他是在為難,他打從心底裏一千個一萬個願意將齊傾墨明媒正娶風風光光地迎進王府,做他的王妃,可是青微呢?他欠青微太多太多,又豈是區區一個正妃之位可以補償的?
但齊傾墨能不救嗎?不能,他做不到看著齊傾墨陷入宮闈,從此被折了雙翼,做一個被鎖在深宮的孤苦女人,更不能忍受齊傾墨嫁於他人。
這樣的反複拉扯讓他幾乎發瘋,正當不知該如何麵對時,齊傾墨卻主動提出絕不相爭正妃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