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二人兀自說著話,卻未發現齊傾墨翻動卷宗的速度越來越慢,看得越來越細,眉頭也越來越緊,偶爾會露出幾絲苦笑和無奈,隻是掩藏得極好,無人發覺。
她知道青微與蕭天離的關係非比尋常,也知道青微曾為了蕭天離做過很多事,不管她願不願意聽,起初的泠之繼和顏回,後來的莫百衍總是毫不吝嗇地把這些事告訴她。今日這些卷宗上麵,隱隱約約記著幾件事,雖隻是輕描淡寫勾勒著幾筆,但依舊可以看出當時的凶險,還有那位青微姑娘的不凡。
第一次,齊傾墨心裏有酸意,為什麼陪著蕭天離走過那些刀光劍雨的人不是自己?
但齊傾墨是一個對自己感情控製得極好的人,咽下這些情緒,看了一眼那站在不遠處低聲交談的兩人,暗道一聲拿了人家的東西早晚有一天是要還回去的。終於合上了最後一卷牛皮紙,閉目坐在椅子上。
“看完了?”蕭天離注意到她的異樣,輕聲問道。
“紙,筆。”齊傾墨隻說了兩個字,蕭天離卻立刻行動起來,一早就準備好了齊傾墨要的長達五丈的白紙,著了下人持著兩頭殿開,還有一隻蘸滿了墨汁的狼毫毛筆遞到齊傾墨手中。
齊傾墨一手握著筆,一手捏著袖子,全神貫注在長卷白紙邊寫邊畫,這一回,她用的是青微的字跡,內斂穩健,筆鋒盡藏。
沒有人敢打擾她,甚至連大氣也不敢出,隻有齊傾墨一隻不著任何裝飾物的纖纖小手,提著一支平淡無奇的毛筆,在白紙上憑著變態強悍的記憶,寫著從這成山似海的卷宗裏,抽絲薄繭尋出來的她想要的東西,事無巨細,無一遺漏,偶爾點一下蕭天離托著的硯台裏的墨汁,神色冷峻如冰霜,比之一般女子英氣的眉毛間或微皺,間或飛揚。
青微的臉色跟著那一排排蠅頭小楷漸漸填滿白紙,終於越發震驚起來,她當然聽蕭天離說起過齊傾墨的過人之處,知道她有著過目不忘的本領以及臨摹別人筆跡,幾乎可以以假亂真的地步。但到親眼所見的時候,仍舊難以克製心中的忐忑和無法置信,那一筆一畫寫出來的東西,就算是集細雨閣全閣之力,也至少要一個月才能總結出來。
而齊傾墨,隻用了三天三夜。
寫落最後一筆,齊傾墨手中的筆“哐咣”一聲掉到地上,蕭天離眼急手快扶住她:“怎麼了?”
“沒事。”齊傾墨不著痕跡地推開他,穩了穩身形,撐起一個笑容,轉過身對青微說道:“多謝青微姑娘了。”
青微苦笑說道:“這謝字從何說起,娘娘果然非同常人,青微自愧不如。”
“青微姑娘何必妄自菲薄,這麼多卷宗記載的東西,若換作是我,是萬萬做不到這般細致仔細的。”齊傾墨這話倒是真的,之前看資料的時候,那些東西分晰透徹,類別清晰,不花費一番大心思,是怎麼也做不到的,蕭天離的這個細雨閣,果然有著可怕的力量。
“收起來吧。”蕭天離沒由來的一陣心憂,齊傾墨的身子算不上好,雖然柳安之在的時候沒少給她調理,可是憂思過多,總是會傷神,隻想趕緊把這事兒完了送齊傾墨回去休息。
“趁熱打鐵,天快亮了,今天你上朝的時候,就動手吧。”齊傾墨說道。
“嗯。”蕭天離一邊收著齊傾墨寫的東西,一邊招呼泠之繼過來。
泠之繼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鵲應跟顏回那事兒,她多多少少有些愧疚。有些事情就是這樣,沒有人跟你競爭的時候,你可能不會發覺那人對你有多重要,一旦發現了危機,才發現那人你已經離不開了。
泠之繼跟顏回一起長大,一起打鬧,一起搏命,從未想過這層窗戶紙卻是鵲應捅破的。
鵲應是不會跟泠之繼去爭顏回的,因為在很久之前,泠之繼曾經救過她一命。所以那個倔強的小丫頭,寧願自己天天以淚洗麵,也不肯再對顏回有別的幻想。
齊傾墨知道,所以她將鵲應送走了,也是避免泠之繼的尷尬。
但這些……都是小事,所有的情情愛愛,隻有在活命的時候,才有資格去談去愛,性命不保的時候,一切都是假的。
齊傾墨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在她的好眠裏,豐城的風,開始悄悄地轉了個方向。
在齊傾墨埋頭在宗卷的三天裏,蕭天離當然沒有閑著,早些年就開始在朝中埋著的棋子開始動作起來。這些年蕭天離從來沒有與他們來往過,甚至不少人還彈劾過蕭天離的不務正業,所以沒有人想得到他們是蕭天離的暗子,他們一直以剛正不阿的好名聲在朝中牢牢占據著一席之地,所以當他們向皇帝進諫的時候,那位高坐在龍椅上的皇帝終於憤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