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自己的名字被從他的口中念出有一種格外不同的感覺,眼下的情形讓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沒有想象中的抱頭痛哭,也沒有我之前所偏信的不屑一顧,我們兩個人似乎都對這件事情都有著出乎意料的理智。
又或者說,長久的分隔之後,眼下正是彼此熟悉之前的磨合,那些激動和感慨也都暫時被隱藏在這安靜的喜悅之下。
“你母親她……”
“我母親已經不在了。”
我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居然是出乎意料的平靜,就像是在陳述一個早已無法改變的事實,而這句話也恰好觸動了對麵那中年人的傷疤,讓他一時間整個人都有短暫的僵硬,過了好久才沉呼了一口氣道。
“看來你母親是讓你跟著她的她的姓了,不過也好,本來就是我對不住她。”
心頭突然湧起一陣煩躁,對於這從一見麵開始,他就已經說了不下兩遍的“對不起”,我總有一種他似乎是在辯解什麼,擺脫什麼的錯覺。
“您究竟錯在哪兒了?”
再也忍不住要說出這句話來,就像是壓抑在心底的一顆種子終於發了芽,話說出口,我自己都難以想象這充滿怨氣的聲音竟然是從我口中發出的。
可是偏偏發泄的閥門一打開之後就再也止不住,一句又一句的質問再也跟著也停不下來。
“您是錯在當初拋妻棄女在我媽臨終之前都從來沒有再出現過一次嗎?還是錯在這麼多年過去了,要是不經人提醒的話其實早就已經忘記了還有我這個女兒的存在?又或者說——”
早就想問的那句話現在憋在嘴裏,但顯然已經有些激動的我卻依舊害怕將這話說出口來。
“你現在願意認我,其實隻是因為我能帶給你某些利益?”
良久的沉默在我說完這些話之後便籠罩了下來,深呼了幾口氣,我也沒料到在剛見到他才不過幾分鍾的時間自己竟然會有這樣失禮的一麵。
可是長久的沉默卻讓慢慢冷靜下來的我心裏有些發怵,麵對著我這樣單方麵的質問卻依舊不言不語,梁輝生的沉默甚至讓我萌生出了一種是不是我錯了的感覺。
“抱歉——”
“你願意給我幾分鍾,讓我給你講一個從前的故事嗎?”
達到了我想要道歉的話,眼前的早就已經過了不惑之年的中年人麵對著我的震怒,眼睛中所包含的情緒一如大海般的包容。
就像是見慣了小孩子嬉皮耍賴的長者一樣,聽他這麼說,剛剛還像是一隻刺蝟似的我如今也隻能老老實實地收斂了鋒芒,坐在沙發一角不執一言。
“很久以前,大概是幾十年前了吧——”
看了一眼我的年紀,眼前的中年人似乎是回想起了什麼,隻不過我並沒有留意到在他的語氣停頓的同時,他眼神中那些我不太能讀懂的情緒。
“對了,你知道嗎?梁氏其實也算是曆史悠久的望族了,隻不過到了我們這一代家道中落,風氣大大不如從前。”
被他的這些話所吸引,本來神情激烈同他一起站著對峙的我慢慢地坐下了身子,但是依舊還隻坐著沙發的一角,那姿態仿佛隨時隨地都準備抽身離開似的。
“遇到你母親的那一年,正是家裏突發變故的一年。我這麼可以算是一窮二白的窮小子也因為一些事情不得不離開家裏,不過幸好,我也是因此才能遇到你的母親。”
說到這裏,梁輝生的視線久久停留在我的身上,像是能夠從我的容顏中回想起當年母親的神態,那一雙早就已經被歲月雕琢的眼眸中此時滿是溫情。
“當初你母親也是從學校剛畢業,但人雖青澀卻又不失睿智,整個人身在那裏就仿佛是自帶關懷一樣,讓我情不自禁就想向她靠近。”
聽到這裏,我稍微有些訝然。記憶中的母親美則美矣,但整個人的神情中總是能不經意間露出些許的哀愁。
像他話語中所描述的那個明媚女子,是母親極少在我麵前展露出的一麵。
人總是好奇心極強的動物,就好比我,明明已經知道了他們兩個人之間故事的結局,但此時還是忍不住想要繼續再聽下去。
“母親她遇到您時,開心嗎?”
囁嚅著說出這句話來,我多少年來都曾經一個人考慮過這個注定再也沒辦法向母親去尋找答案的問題,如今像是終於找到了方向。
“這——”
不知道是不是被我這突然的問題給問住,那邊風采早就已經陷入了回憶的梁輝生稍微愣了一下,片刻之後才緩緩對我說道。
“那應該是我這輩子中最為歡樂的一段時光,我想對你母親而言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