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倫岡鐸被砍了兩刀,傷口沒有流血,岩漿發黑冒出滾滾濃煙,而匠品級盔甲甚至覆了霜。
他低頭看看胸口,又盯著狀態異常的敵人,冷漠地問道:“我不動手,你也會死在這兒。”
“本該如此。”
肯恩沒有廢話,珍惜時間衝上去,在無數次換刀換傷中隱約逼退了獸人戰旌,卻還是一口冰碴子吐在了地板上。
他用晨昏撐起自己,渾身都是裂紋。
桑頓卡亞的子民都回來了,他們願意為自己的領袖和家園獻上生命,那憑什麼王就得保留力量,就得留得一線生機?
子民們願意守護某種東西心甘情願地赴死,自己也要有隨時斃命的覺悟。
王冠之重,叩問的是心靈。
弗倫岡鐸能夠理解他的舉止,也愈發遺憾,隻要按照自己的安排,組建起大聯盟,像他這樣的人很快就能撐起北境。
將來的某天,自己和霍叟,都能將肩膀上的責任和更大的職權托付出去。
數十年來最遺憾的苗子。
“太愚蠢了,孩子,你在浪費生命。”
弗倫岡鐸握好獸刃,來到肯恩身旁,對方的身體已經在崩解邊緣,勝負已經分曉了。
“你太狂妄了,踐踏生命,想讓……一切都按照你的……意誌去執行……你……把人命當做一種可以累加的罪孽……”
肯恩嘔出冰碴,氣息逐漸微弱。
弗倫岡鐸搖搖頭,舉起獸血,朝著他的脖頸徑直揮動下去……的瞬間,目標消失了!
肯恩鬆開手,往後瞬移了半步的距離。
【技能:影隙】
他再次攥緊晨昏的握柄,在對方揮空的僵直裏把殘缺的戰斧狠狠地捅向弗倫岡鐸的盔甲!
那件匠品級別的護具甚至沒有凝聚出氣盾,而最中間有自己砍出來的豁口——肯恩被抓著脖子舉起時用斧頭刃部留下的空洞。
晨昏在空氣裏崩解,碎片凝聚成尖錐。
肯恩放聲嘶吼,全力以赴,仿佛化身成一頭盤踞在雄峰頂端的古老生物,發出泣鳴,霜靈的力量和獸靈相結合,魔法壓縮到極致,借助古老戰技的威能釋放出來。
晨昏作為承載一切的容器,徹底損壞,而它穿透了盔甲裂紋,狠狠捅進了弗倫岡鐸的胸膛。
霜靈徹底消散了,從拉博敖來到桑頓卡亞,就為了這宿命閉環的一戰,貢獻上多年積攢的憤怒。
冰瀑的力量瞬間爆開。
獸人戰旌的背後,盔甲炸出口子,鮮血豪邁地潑灑出去甚至凝聚成冰渣。
弗倫岡鐸倒在地上不停地嘔血,每條經脈都在臌脹搏動,皮膚變得醬紫,而身體在強大的意誌力和控製力中不住地痙攣。
肯恩向前趴下去,晨昏在手中崩解。
他半個身體都被凍成灰色,眼皮半睜,喉嚨裏發出意義不明的聲音。
弗倫岡鐸先爬起來,戰刃插進地麵,周圍的溫度讓空氣都扭曲,而胸膛部分出現了一個可怕至極的空洞,裏麵有熔漿在往下滴落。
他瞪著肯恩,死死盯住!
撲通,撲通,撲通……
宛若擂鼓的規律性響聲傳遍囚籠。
弗倫岡鐸洞開的胸腔裏,有鮮紅壯碩的心髒在不停地跳動,可怕的威壓從內到外,仿佛有數萬人在齊聲呐喊,在哀嚎,在咒罵……
他保持著姿勢呆了很久,才用獸血支撐著勉強站直身體。
巨龍都沒有把弗倫岡鐸打到過瀕死,但麵前這個年輕人用技巧也好,趁其不備也好,終究是做到了絕不可能的事情。
但另一個絕對就是……
弗倫岡鐸不會死。
至少現在不會,那具強悍至極的身軀早就奉獻給帕洛圖斯比了。
他來到隻有一口氣的肯恩身旁,準備從這囚籠當中解脫出去。
獸血揮動起來,隻需要向下就能殺了肯恩。
黑色屏障四周的圖騰突然暴動,無數線條齊齊向上升騰,冬母啟溫的徽章拓印在頂端,仿佛是舊神的注視,而那道目光落在肯恩身上。
弗倫岡鐸保持著處決的跪姿,身旁的年輕人幾乎要失去意識,肉體也已經開始消亡,無法抬頭目睹這壯觀的神跡。
黑色穹頂被撕開,強大的力量灌注進來。
弗倫岡鐸都被壓得向下鞠躬,在那不斷灌注的嚴寒中是難以抵禦的虛無,是無盡的歲月和無數的冥想,是凡人難以理解的神諭,是古老曆史中永恒不退的信仰之力。
他艱難地昂起頭,用滿含不甘的雙眼怒視著俯壓而下的神力!
獸人戰旌無法接受。
諸神賭局延續無數載,北境最慘痛的代價,不可能會被舊神幹涉,也不允許如此。
那不是一個人信仰的崩塌,而是秩序的滅亡,是整個帕洛圖斯比終焉的審判。
弗倫岡鐸拚命昂起頭,想要獲得一個解釋!
他在那虛空中瞥見了啟溫的化身,宛若山峰般高大的冰川雕塑,俯瞰大地,在無盡的空洞裏持久地注視著帕洛圖斯比。
啟溫並沒有對弗倫岡鐸出手,而是用舊神至高無上的權柄砸開了諸神競技場。
弗倫岡鐸難以理解那種情緒。
他看見啟溫從身軀裏播下豐饒之心,連接到即將失去的肯恩身上,又親自斬斷了連接,將那凡人的性命留在塵世。
虛無的彼端,無聲的破碎。
空間斷層讓諸神競技場的屏障嘎吱作響,甚至像野獸蛋殼一樣自上而下的崩塌。
冬母啟溫救了肯恩·布維爾。
但諸神要幹涉賭局?
弗倫岡鐸難以置信地看著身旁的年輕人,但他卻驚訝地發現——戰旌之證從肯恩的手中剝離,黑色的線條和諸神的力量全數消失在空氣中。
諸神競技場的法則還在生效。
啟溫……
弗倫岡鐸瞪大雙眼,昂頭看向了祂。
桑頓卡亞上空,乃至坵鳴古道一麵的北境土地都可以用肉眼看見天空中的異象。
北境深處最早發生變化,無數翻湧著星辰的紫色雲彩覆蓋了天空,不斷向四周蔓延擴散,那一天,整個帕洛圖斯比的蒼穹都變得非常夢幻,所有人都墜入夜幕,看見了紫色煙靄和無窮的星河。
颶風刮過每一座山脈。
終年永凍的冰港開始複蘇。
戰火創造的焦土翻出草皮和作物。
每一片種植園都碩果累累,每一片牧場上的動物都膘肥體壯,成群的野獸衝下山坡,湖水和海麵上湧起魚潮……甚至將船都頂翻。
北境所有戰旌,不管是誰。
哪怕正在清理狩墮,亦或者攻入南疆軍隊的陣營,都在用最快的速度撤離,然後朝著桑頓卡亞的方向跪地冥想。
每個戰旌都有預感。
北境諸多信仰中,有三個曾經最昌盛——冬母掌豐饒,恕戟斯掌戰爭,希恩比奧掌智慧。
弗倫岡鐸跪倒,拄著戰刃,目光堅毅地望向頭頂那片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