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儀式(1 / 3)

庭院中的地上有幾個石籠,以一種不知名的幾何形狀排列起來。那種形狀看起來就像天空上的,沈銘德根本沒有見過的星座位置,或許根本就是無序的一種排列吧。石籠裏發出不知是以什麼為燃料的青白色光亮,映照得四周詭異陰森。那低沉的吟唱聲止於一人忽然站起。那人背對著牆外觀察庭院的兩人,麵朝湖的方向又虔誠跪拜了幾次。他與其他身穿蓑衣,頭戴鬥笠的匍匐跪拜者不同。他的周身上下都被一襲黑袍蓋住,顯得身材細高。頭戴一頂奇怪的金色冠冕,那頂冠冕有點像京劇中武將帶著的頭盔,有點像是一座寶塔。那頭盔的外麵好像掛滿的金色亮片,在火光映照下金光閃閃。雖然與眾不同,但又顯得浮誇,繁瑣,甚至有些可笑。

那頭戴奇怪帽盔的人再次起身站立,將雙臂高舉頭頂,伸向湖泊的方向。他的開始高呼,打斷了沈銘德的思緒。“……行走……滅世……啊……偉大的使者在……得永生者……”。這段念詞好像進行了一段時間,但由於在雨聲中且有段距離,那段詞句被風雨撕得支離破碎,但估計是祭拜天地神明的頌詞吧。那頌詞語調高低起伏,抑揚頓挫,還夾雜濃重的地方口音,顯得異常滑稽又恐怖。

那個帶著帽盔的人話音已落,但他依然保持著雙臂高舉的動作。四周一片沉寂,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或許是他們已經被神明拋棄了,或許是他們剛才讚美的那位神明還在打盹。除了劈啪掉落的雨滴,和燃燒的烈火,似乎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沈銘德不得要領地注視著高舉著手臂的那人,自己都替他感到手臂酸痛。那人持續地高舉雙臂,同時有點尷尬地稍微回頭瞥了一眼。他仿佛在等待後麵那些叩拜在地上的鬥笠人有所回應。直到片刻之後,一個蓑衣男子才緩緩站了起來。他身材細瘦,個子不高,卻向天空高舉起雙拳。他沒有說話,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高舉著雙拳,緩慢地在原地轉了一圈。那種氣勢就好像是一位勝利了的拳擊運動員一樣,向四周的觀眾們彰顯自己的榮耀。做完一切之後,他也麵向了湖的方向,似乎更像是麵對著前麵頭戴帽盔者的後背。然後他將雙拳頭慢慢落下,稍頃,那雙拳再次迅速舉起。當他舉起雙拳的時候,沈銘德能清楚地看到,在他右側的拳頭裏緊緊握著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他將那把匕首從右手交換到左手,然後又交換回來,好像是朝著眾人示意了一下。之後猛然間,那匕首在空中翻轉了過來,他雙手握住匕首,刀尖衝著自己,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直接刺入了自己的胸膛。這一瞬間,沈銘德被驚得瞠目結舌,之見那人後背弓起,腳下開始踉蹌,之後變向右側傾倒下來。在那個倒下的附近的人們,似乎向旁邊側了一側,為倒下的人讓出了一些位置。但他們依然保持著原狀,依然俯首叩拜,沒有驚叫聲,更沒有多餘的動作。

那個人側臥在地上,痛苦地卷曲著身體,雙腿抽搐著,但雙手卻沒有絲毫放鬆。他似乎不敢放鬆雙手,好像一旦放鬆下來,剛才的所受的痛苦都將變得徒勞。他死死地讓刀刃一點一點地,深深地插進自己身體裏,猶如在對自己進行靜脈注射一樣,將針筒裏的藥物注入身體一般。這個過程仿佛持續了好久,仿佛久到可以讓一片樹林化作石油田。沈銘德的麵部肌肉有些抽動,開始僵硬。他狠狠地眨了兩下眼,退了回來,背靠外牆的坐了一會兒。他用雙手搓揉雙眼和臉頰,希望讓自己從夢中清醒過來。然而當他再次轉身,繼續看向庭院裏麵時,夢魘並沒有憐憫他,那個人就躺在庭院之中,血流成河。

庭院裏的那群人仍然沉默,匍匐跪拜。當那個頭戴帽盔的黑袍男子緩慢的放下雙臂,沈銘德也為他鬆了一口氣。之後,那人撩袍跪倒,他們動作顯得極為謙卑,虔誠,他的胸口和臉部似乎已經貼在了地麵上。他以這種姿勢匍匐著,頓時庭院喧鬧起來。原本跪拜著的蓑衣人都突然躍起,他們咆哮著,哭喊著,大笑著,毫無秩序的手舞足蹈。他們就像小醜一般瘋狂地表演著,混合著雨聲與篝火燃燒的“劈啪”聲,形成了一幅地獄般的畫卷。沈銘德幾乎窮盡了他能想象到的所有詞彙也無法形容出那幅混亂的場麵。他們就像一群小醜似的,努力地,使盡渾身解數地表演著,隻為博得他們主人一笑。然而,他們的主人卻麵沉似水。

有些人顯得手足無措起來。有些人仍然重複著動作,在翻滾,狂哭狂笑,有些人安靜沉思。突然間,有一人衝向自殺倒地的蓑衣人。迅速拔出插在他胸前的匕首,而後在自己的前臂上狠狠劃了兩刀,他把血流如注的手臂高舉過頭。轉瞬之間,就有人也反應過來,奪下匕首,對自己做了同樣的事。一時之間,搶到匕首的人開始自殘,為搶匕首的人扭打在了起來。沈銘德別過臉去,他實在不想再看這群瘋子的表演。突然,楊廣城顯得非常激動。沈銘德不知何故,便繼續觀瞧。一些人的蓑衣被撕破了,有些鬥笠被打掉了。而就在這些人中,他看見了不知道該不該被稱之為“人”的東西。他看見一張狼狗的臉,那絕對不是一個麵具,那東西眼神銳利,口中犬牙交錯,奮力撕咬另一個人的胳膊。而這張狗臉的主人卻擁有著一副正常人類的肢體。他又看見,另一個被撕破蓑衣的人露出的腳,應該說那是原本長者腳的地方,卻被鹿,或者牛,或者其它有蹄類動物的蹄子所代替。難道他倆一直在看的是一群妖怪的表演嗎?沈銘德不禁想到。但是他們中的多數還是和人類一般無二。此時,沈銘德還注意到其中一人的手臂,不,那根本不是手臂,在原來手臂該有的位置上是數條麻繩。不對,那麻繩蠕動著,像蛇一樣,但是沒有蛇頭,是章魚的觸手嗎?突然那些觸手閃電般彈射出去,纏住另一人的脖子,胳膊和腿。沈銘德看到那所謂的“觸手”泛著肉色的光,那蠕動的樣子使他想起了蚯蚓。天啊,無數條蚯蚓長在身上,不停蠕動著。沈銘德想得頭皮發麻。而他又突然回想起那天在醫院裏,楊川被殺的那夜,他在監控上看到的輪廓。他立刻轉頭看向楊廣城,隻見他的手指已經深深扣進地上的泥土裏,眼神中迸射出複仇的火花。沈銘德將手搭在這位即將跳出去與這群妖怪拚命的老大哥的肩頭上。楊廣城似乎漸漸恢複了理智,兩人並排靠坐在圍牆的地上,安撫著自己複雜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