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火已經燒到了乾元門東角樓,往西蔓延到了朝堂。緊接著,中書省和門下省以及鼓司也都被燒盡了。
直至二十四日晚,火勢才在十數萬兵丁的搶救下,漸漸熄滅。但其中損失,難以計算,大火燒去諸王府第以及皇宮中諸般建設等計兩千多間,有一千五百多兵卒救火而死的兵卒人。而其他被火災燒死的宮人也達數百人。
到晚間火勢漸滅時,那些被燒成焦黑的人,猶有手足能動者。清理的兵卒麵露慘然,卻也隻能一刀盡快送他們安息。
除此之外,還有老七曹王的夫人也在擁擠中險些在火中逃不出來,幸而最後一刻有忠仆相救,否則也性命不保。
趙恒大怒,就令人徹查,知火勢從老八的榮王府先燒起來,當下就令榮王答複。
榮王心知不妙,也不敢說實情,隻說是府中掌茶酒的宮人,私通親事官欲半夜私奔,被他府中乳母抓住,自己當時也在睡中,並不知情。誰知那韓氏燒了佛堂,是準備趁亂逃走。哪曉得火勢竟然如此之烈,竟成如此大錯,當下就跪在殿外請罪。
趙恒哪裏有空理他,隻聽了這事,冷笑道:“不過是私奔之事,何至於要以身相焚?這到底是榮王禦下過苛,還是另有不能說的原委。如今那韓氏何在?”
內侍又出來問榮王,榮王隻道,火起的時候,韓氏逃之不及,已經葬身火海,竟是死於對證。然而韓氏已死,怎麼死的,怎麼起的火,隻能以榮王的話為唯一依據了。
趙恒亦是無奈,隻是思及這次的大火,當真是起得蹊蹺,燒得厲害。及至到宰相王旦來稟報情況的時候,忍不住當著他的麵淚下:“兩朝所積,朕不妄費。一朝殆盡,誠可惜也。”
這一場大火給大宋皇朝帶來的打擊是巨大的,象征皇家禮儀的宮門大殿被燒、宰相執政的的中書、門下諸省被燒,財源所在的內藏庫被燒,儲藏書籍的秘閣被燒,皇族至親的六位王府被燒。
大火過後,光是火場的清理,就用了足足將近一個月,更對於財政造成了巨大打擊。
常朝大殿不能使用,宰相隻能在大內找一個宮殿辦公。這兩樣是要馬上修複的。可是國庫沒錢,而且修建這個工程又是極大的。
皇帝支撐著身體,應付這些飛來橫禍,先是安置受災的人,錢惟演將當年太祖給吳越王建的大宅捐了出來,這才安置下幾個親王。榮王奪武信節度使,奪榮王爵,暫居在已故駙馬都尉石保吉的舊府。皇帝餘怒未消,直至年底,才恢複王爵,降為端王。
趙恒又將當時負責的內侍省黃門罷除,並為此對劉娥感歎:“若是劉承規在,必不至於此。”若是劉承規在,至少不至於如此舉措失當。當是一見到火起,就會想辦法隔斷火勢,不至於燒到左藏庫與秘閣,更不至於在將庫中寶物搶救出來之後又被火燒。
隻是劉承規卻是在大中祥符六年就去世了。他死前已經告老,皇帝特置景福殿使讓他擔任,表示對他的優寵,死後又贈為左驍衛上將軍、鎮江軍節度使,並特賜諡號為“忠肅”。本朝內宦中死後加諡號者,劉承規是第一人,大中祥符七年,玉清昭應宮建成,太祖太宗二聖殿塑像配餉功臣,皇帝特詔塑劉承規像於宋太宗像之側旁。他的像被塑在太宗像的側旁,同餉祭祀,又是內宦中隻此一人。殊榮至此,內宦們都私底下說,本朝之後恐怕再無人能及得上劉承規了。將來哪怕得再多倚重,再多寵信,但都不會這般於開國之初有這麼多立功的機會與功勳。
而汴京城的百姓,先是聞了一整月香藥庫被燒後諸般香料的香氣,更在汴水下遊,還能撈起無數帶著餘燼的書籍殘頁。書庫盡毀,眼看秘閣將成空置,幸而王欽若此前已經修了《冊府元龜》,那些自唐代傳至五代十國各王室書庫中的書,最終隻餘書目,也唯有靠著《冊府元龜》的編撰,才有所保留。事情發生以後,為了修複秘閣,京中諸大臣也都貢獻藏書原本或者複本,但此中損失,已經是無可挽回。
而更讓吐血的是,不管是安置大火中在皇宮附近受災的災民,還是修複承天門長春殿門下中書等,都需要銀錢,但左藏庫和內藏庫被焚毀,國庫已經無錢。此時三司使丁謂推薦副使林特以修改茶法為名,重訂虛估,並先交錢以購茶引,緊急征收賦稅。
此外,皇帝令丁謂為大內修葺使,令其著急修複大內。但此時當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工程既大,工期又緊,還要修得好,但國庫又沒有錢了。丁謂不愧是能吏,竟給他想出一個辦法來。原來大內重建,要用到許多巨木土方,要自外頭運進來,運到城外卸載以後,就要人力慢慢扛進來。工程既大,進展又慢。尤其是這次修的都是大殿大門,用到許多巨木巨石。且汴京每日人流往來,若要依原來修建的方法,隻怕一年也修不來。丁謂遂下令皇宮前開溝渠直至城門外入汴水,再把京城附近的汴水引入溝中,使船隻運送建築材料經汴水不卸載而直達宮中工地。不但省了許多人力物力,還減少了因為卸載運輸而導致的損失。挖開溝渠自然有許多挖出來的泥土無處安轉置,便直接在溝渠邊開窯燒磚,以供宮城修建所用。待宮殿修建完成之後,再將清理廢墟以及建築剩下的碎料廢土填進溝渠裏,重新將街道填平。如此就將取土燒磚、材料運輸、清理廢墟時稱一舉三役,不但大大節約了時間,更節省了無數人力物力,隻這一項,節省下來的錢超過了億萬。
又因兩庫被燒,為了節約財用,皇帝再次頒布銷金令,下令宮中禁金銀飾物,又放出宮人一百多,更是大倡清廉之風,親自手製文臣七條,昭示天下,令各州刻於石上。這七條內容為:“一曰清心。謂平心待物,不為喜怒愛憎之所遷,則庶事自正。二曰奉公。謂公直潔己,則民自畏服。三曰修德。謂以德化人,不專尚猛威。四曰責實。謂專求實效,勿競虛榮。五曰明察。謂勤察民情,勿使賦役不均,刑罰不中。六曰勸課。謂諭下民勤於孝悌之行,農桑之務。七曰革弊。謂求民疾苦,而厘革之。”
這一場大火後的餘波不止,但王欽若、丁謂、林特、陳彭年等南方係的官員以其擅長經濟事務的極強能力,漸漸升起,深得趙恒倚重,已經是原來的北方係的官員,不能壓製。
不久之後,王旦去相位,由王欽若為相、丁謂為參知政事、林特為三司使、陳彭年為兵部侍郎,一時漸成勢力。
王旦去相位不久,趙恒重病,朝政之事,漸漸移於皇後劉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