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夜幕越發濃重，像山水畫裏一碗潑下來的墨水，將整個白晝染上色，隻剩下被火星子燙出來的星星點點的光束，布滿夜空。
整座皇宮陷入靜寂，隻有巡邏守衛不停走動的腳步聲，以及踩到枯枝殘葉的破碎聲。
入夜後的紫禁城格外明亮，走廊上坐落的燈火將地麵照得通明。
但各座宮殿卻是與之相反的昏暗，放眼望去，唯有禦書房前，點了數盞燈火。
燈火將裴弱水扭曲的臉龐照的清晰無比，燕卿卿甚至能從那雙眼睛裏數出爬了多少血絲。
“你知道殺死拾翠的凶手是誰嗎？”她又重複了一句。
裴弱水從怔忡中回神，隨後點了點頭，幅度極小，若不是她仔細去看，都看不出她頭曾動過。
燕卿卿手指顫了顫，又問：“那凶手我認識嗎？”
她問完，又緊盯著裴弱水。
動了，動了，她又動了。
燕卿卿抿了抿唇線，不安的挪動身子，斟酌了會兒，再次出聲：“我和凶手熟悉嗎？”
她本想問，凶手是不是她裴弱水，後來轉念一想，問的太直白了，若是裴弱水有心想隱瞞，她也分辨不了她說的是真是假。
故而，還是繞一些，穩一些妥當。
裴弱水再次點頭，燕卿卿隻覺得口幹舌燥，她舔了舔唇瓣：“凶手是男是女，前者點一下頭，後者點兩下頭。”
她語畢，目光緊鎖裴弱水，但見她快速的點了兩下頭。
不給她喘息的機會，燕卿卿在裴弱水回應後，緊跟著問：“拾翠是死於意外，還是因為知道了什麼不該知道的秘密而死，同樣的，是前者你便點一下頭，是後者便點兩下。”
裴弱水一愣，沒想到她會突然改變問題方向。
本來她已經做好了回答凶手是誰的準備，燕卿卿卻忽而話鋒一轉，直接跳過最重要的問題，她一時沒反應過來，好半天才後知後覺的點了兩下頭。
燕卿卿見狀，眸光一沉。
果然，拾翠是因為撞破了某個秘密而遭到了滅口。
其實她此番質問裴弱水，並沒有想真正從她這裏得知真相。
此人心思太過於晦暗，誰也不知道她內心在想些什麼。
如今又被人傷成這幅模樣，定懷恨在心，若是再一時扭曲，將恨意嫁接在她身上，引導她去錯誤的方向，可就得不償失了。
因此，她隻問些細枝末節，至於真相，還是要自己其後去推測。
燕卿卿認識的人很多，但熟悉的卻很少，身邊來來回回也不過那幾人。
得要是個男人，同時還與景問關係匪淺，若不然景問不會替他守口如瓶。
符合這幾個條件的，燕卿卿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光亮，宛若草原上燒著的火星子，但因無風，隻紅灼了一兩下，便滕然熄滅，再找不到頭緒。
“不接著問了？”
韓不周見她許久不說話，提醒道。
燕卿卿聞聲抬起眸子看他，夜色下，他倚在門邊，好整以暇，一副看戲的悠閑姿態。
她抽回視線，心中微微泛起一絲異樣。
她在方才排查殺害拾翠凶手時，竟自動將他隔離在外。
韓不周為何值得她這般信任，興許他帶裴弱水來，為的就是讓她燈下黑呢？
“好了，拾翠的事我暫時問到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