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光景暫且追回到昨日酉時三刻,那會子燕元期他們方至燕穿門。
與燕卿卿以及韓不周道別以後,燕元期特地沒有策馬回府,而是派下人牽著馬匹率先離開,獨餘下他一人漫步在細密隴長的街道上。兩邊各相林立著若幹店肆,幾近垂暮的夕陽餘暉淺淡淡地灑在紅磚綠瓦亦或是明豔樓閣的屋簷之下,老老少少相攜而伴,徐風揉麵拂過,吹散他額前落下的碎發,因此也遮了目,映入眼簾的事物便平添了幾分朦朧之感。
直至那一縷裸粉色忽的撞入眼前,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將碎發別過,可再看時那抹裸粉色綿綿身影已然消逝,不曾留下一絲可追之痕跡,宛若曇花一現般,驚豔時光卻也淡漠了歲月。
他有些失神,甚至有些悵然若失。他其實心裏清楚地知曉這種感覺究竟從何而來,又是因誰而起。他隻是有些不願意承認。估摸著這事情不到塵埃落定之際,他亦是不敢承認自己同樣愛她這個事實。
他曾經厭棄她的身份,厭棄她這個人,厭棄她的一切,到頭來卻也因著報應連她的屍身都不能擁有。
心口隱隱地有些作痛,耳畔邊語笑喧闐,他卻是無心駐足恰聽。還未緩緩邁出兩步,燕元期忽然頓住,細細分辨著其中的聲音,忽的想到與她一起時,倒不曾聽到過這般歡笑。
她從未這般笑過,不在他麵前是因為顧及著他細致感受,在他人後是因為他不曾回頭看過一次。
這條長長的路終究是走到了盡頭,在落日餘暉將逝之際,他大步流星地邁進了府內。
旁人隻見他像是發了瘋一般地往後院而去,走過蜿蜒長廊,繞過清水碧河,穿過紅豔海棠,終是在那一扇鬆木門扉前止了步。
燕元期顫顫巍巍地輕輕推開,鼻息間湧入一股子清甜果香,是她身上的味道。
下人連忙進來在他的吩咐之下點了兩盞燈燭,於是燕元期滿目呆滯地盤坐在紫檀木案桌前,定定地看著那一襲被鮮血浸染成紅色的衣裙發愣。
直至打探消息回來的探子進來生了幾分動靜,這才將他的思緒從雲間拉回。
“主子,薑七眼下已經進城門了。”
隻見他手中那身衣裙緩緩從指間滑落,隨後又被他拾了起來,安然疊放在了一邊軟榻之上,“去把薑公子請來,有些事情我還想要向他請教。”
……
濁酒配殘月,清風對全影,本就注定了這落筆成局的不完美。
燕元期親自給對邊適才落座的薑七斟了杯酒,又敬請了一盞道:“這一杯酒我先敬薑公子能如約而來。”
隨後又添了一盞,似笑非笑地看著薑七,半晌沒有言語。
薑七並不知他心中所結之心事是因董婉兒而起,隻當他是失了一切而意難平,便回敬一盞,又出聲相勸道:“我在這裏也希望燕公子能夠忘卻往昔,從頭而來,莫要再揪著過去不放,徒增苦惱。”
“自古成王敗寇,我既已輸,便不會不認……”燕元期仰頭一飲而盡,才又改口道,“薑公子舟車勞頓想是累了,我便有話直說,以免耽誤了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