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不可置信地瞪著送到麵前的那壺酒,杜氏這個瘋婦,她竟然會殺他?她竟然敢殺他?
“放肆!你們假傳懿旨,該當何罪?”
福王大聲質問,但是他清楚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他不應該顫抖的,他不是普通宗室,他是堂堂正正的龍子鳳孫,他的祖父是太祖皇帝,他的父親是太宗皇帝,他與高宗是同父兄弟!
這是他第一次麵對生死,這與那日闖宮的時候不一樣,那一次,他勝券在握,他人多勢眾。
可是這次不同,他隻有一個人,這偌大的、屬於他的白鹿山行宮裏,他隻有他自己。
想到這裏,福王感到前所未有的絕望。
他就要喪身此地了嗎?
他要死於杜氏之手?
羽林軍冷笑:“福王爺,您想什麼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況這裏是行宮,我們是瘋了傻了,還是不想活了,才會假傳懿旨?福王爺,時辰不早了,您就不要磨磨蹭蹭,快接旨吧。”
福王臉上的肥肉簌簌抖動,他的喉嚨發幹,聲音嘶啞:“我要見太皇太後,我一定要見她。”
兩名羽林軍相視一笑,笑容裏都是嘲諷:“福王爺,您是要體體麵麵的接旨,還是讓卑職來硬的,您自己選。”
體麵的死法,就是自己把毒酒喝下去,至於不體麵的,那就是被人強行把毒酒灌下去。
這一刻,福王忽然有些後悔了,如果他用那把鑰匙逃到隋槐那裏,再從小路下山,風險是有的,但機遇也是有的。成或不成,各占一半。
可是現在,擺在他麵前的,隻有死路一條。
福王自嘲一笑,他很想從容就義,可是他的笑容卻比哭還要難看。
一名羽林軍將酒倒入杯中,福王顫抖著雙手接過酒杯,杯中酒灑了一半。
那名羽林軍輕笑:“王爺這是太高興了,無妨,卑職給您再滿上。”
說著,羽林軍拿起酒壺,酒水清冽,徐徐倒入杯中。
忽然,那拿著酒壺的手猛的一顫,酒嘴偏了,壺中酒灑到地上的幹草上。
緊接著,那名羽林軍噗通一聲倒在地上,他的同伴還沒有來得及驚呼,後腦上便也挨了一記,便也倒下了。
福王嚇了一跳,一名羽林軍倒地時壓到他的腿上,他吃力地向後挪動著肥胖的身體,下意識地抬起的頭。
他看到了老吉。
那個囉裏囉嗦的內侍,手裏舉著的,正是他剛剛坐過的那把破椅子,在他身後,是呆若木雞的馬誌華。
“師傅,師傅。”馬誌華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老吉喘著粗氣,胸脯大力起伏,他的額頭上是豆粒大的汗珠子。
他隻是一個混得不好,沒見過幾次皇帝,碌碌無為的內侍而已。
他這輩子做過的最大的一件事,恐怕就是此時此刻,他用破椅子砸倒了兩名羽林軍。
“王......王......王爺,快走......快走啊!”
馬誌華緩過神來:“師傅,您為何這樣做,這是死罪,是死罪啊!”
老吉看了看馬誌華:“你,你護著王爺走,快走,去平城,那是師傅的家,王爺也是平城的,一定會善待你,你快走,太子要來了,你跟著王爺會很好。”
福王驚魂未定,但是此刻已經明白了,老吉之所以會救他,一半的原因是想給徒弟討個前程,太皇太後大勢已去,如今還在白鹿山上的人,即使不死,日後也逃不過去給太皇太後守皇陵的下場。
另一半的原因,則是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思鄉情懷吧。
若是往常,福王會覺得老吉救他的原因非常可笑,可是現在,福王笑不出來了。
他也沒有時間嘲笑任何人。
他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一腳踢開倒在腳邊的羽林軍,掙紮著從地上爬了起來。
剛剛羽林軍賜酒時便打開了鐵柵門,所以他不用那把鑰匙也能從門裏走出來。
老吉見了,一把推向馬誌華:“孩子,護著王爺,趕快離開這裏,快呀!”
馬誌華如夢方醒:“師傅,您呢?”
老吉咧開嘴,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師傅給你們斷後,快走!”
馬誌華看著老吉,咬咬牙,拉著福王向監室外麵跑去。
馬誌華看著他們的背影,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
估摸著他們走遠了,這才走到那兩名羽林軍身邊,把那壺酒潑進幹草堆裏,又將兩人扶到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