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村子裏的大馬上,有一家紙廠,這條也是建廠的時候一修築起來的,二十年前看著還是挺寬闊的,是比較平的水泥,如已找不到一絲當年的影子,廠子後麵那沒日沒夜排著嗆人難聞氣味的大汙水池也不見了痕跡。董運來正開著自己的沃爾沃v60從眼前這條往自家的寬闊柏馬上經過,他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輕輕摁下車窗玻璃,慢了車,像尋找麼似的,左右來看了看,“在前邊吧!”他自言道。十八年了,不曾踏入這片土地,當時他跪在地上發誓自己不混出個人樣兒來絕不進村,給坐在炕上的母親磕了一個頭轉身便走了,離開了這辛辛苦苦養育他18年的苦命的母親,也離開了這麵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
車子繼續往前開著,上偶有車經過這一段,他看了一眼左手邊那黑色羅尼手表,針向了5.20,心天黑準到家裏。前邊好像是學校,他慢車小心行駛著過去。小學已不是當初的模樣,他扭過頭看了一眼,“董村中心小學“個醒目的大黑體字”,便“嗖”的一下將車開出了幾裏外。這裏是他的,但也曾經是他奮力要走出去的地方,這裏有他的母親,母親在哪裏,他的牽掛就在哪裏,家就在哪裏。記得那晚,他倔的要離開,母親實在不心,必定是個不到18歲的孩子,口口聲聲要去大城市闖一闖。這對於一個從來沒有進過城甚至就連小縣城也沒去過幾的母親來說,簡就是不可能。但怎麼勸說都無濟於事,這孩子強呀,於是就請來當時在村小學校長的姑父。姑父一進屋,就對他從頭到腳劈裏啪啦數落了一番,末了語重心長的說了句人話:你得顧你媽,你弟弟,你爸走得早。他這輩子都記得姑父看他時那鄙夷的眼神,以村裏那些看不起他們這一家子的人,姑父的到來反而讓他下定了要離開這裏的決心,必須得去拚一拚闖一闖!現在看來當時的決定是對的,感謝自己的執著與堅持,雖然一風雨,但還是看見了彩虹。
當年村裏就屬他家窮,在親戚麵前抬不起頭,母親害怕的是家裏誰生了病,那簡就是災難。可上這事偏就是你怕麼來麼--父親得了出血熱,去醫院時已經快不行了,醫生說是他們耽誤了療,倘若能時就醫也不至於這樣。父親說隻是輕微發燒不要緊,怕耽誤幹掙錢,母親怕錢,結送了命不成,反倒成了村裏人的笑話,時說起。不都說鄉裏人是淳樸的嗎?而董運來眼睛裏看見的卻是一片嘲諷、勢利、狹隘、雞腸狗肚,一股腦兒地彎彎繞繞。
的,他到家門口,天就黑了。這些年除了念母親,就是感慨還有這個弟弟。弟弟是個孝順孩子,比他小四歲,比他還不如,他好歹混個初中畢業,弟弟董福來初中上了一年就輟學了,就在他走後的第二年夏天去了縣城飯館裏工。都是窮怕了的人,心著總要混口飯吃,還不如待在飯館裏不缺吃食,等長幾歲好歹也算是學點手藝,不定將來自己也幹個飯館餐廳麼的,所以心一橫在這個飯館一幹就是年。飯館已是縣城老字號,門臉兒也闊氣了,老板快十的人了,人闊綽了,仍舊是那個逢人就笑、很會說道的生意人,他那張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巧嘴子給他帶來了不少生意,也克扣了弟弟不少工錢。有一聽母親起過,弟弟氣憤地跑家,那臉兒似哭過一般,憑母親問,他就是不說,後實在自個兒也憋不住了,就在院兒裏用近似咆哮的聲音對天大吼道:“這口氣老子一定要掙來!”
27歲這一年,弟弟娶了一門媳婦兒,家境是門當戶對,模樣兒很是普,女孩能吃苦,以前兩人都在同一飯館兒工,去的時候弟弟已經是二廚了,小夥子人長得精神又麻利,對這姑娘很是照顧,日久生情也就幹脆結了婚一起過日子罷。又過了兩年,倆人攢了些錢,加上母親平日的積蓄,又向老丈人家借了些,就在馬對麵兒,正對著這老飯館子開了一家“華上餐廳”,開業時那個排場、熱鬧勁兒氣得他那前老板跳腳。弟弟憑著他的好手藝,還有那一股子幹勁兒愣是一個人把餐廳經營得有聲有色,風生水起的,這是意不到的事兒,弟弟比他有出息呀,這麼多年將母親照應得很好,把個家也撐起來了,他內心由衷的感激愧疚著。此刻,他輕輕的拍了拍門,手抖了一下,懷著無比激動又複雜的心情等著母親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