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州,準備給葉楓辦出院手續,我們今天晚上回青台。”蘇曉岑以不容拂逆的語氣說道。
水開了,隔著玻璃鍋蓋,一個個氣泡在鍋裏沸騰,一掀開,一股熱浪撲麵而來,夏奕陽下意識地偏過臉,把切好的茄子扔進水中。
葉楓的嘴巴腫得很凶,不適合吃麵條,他給她做了麵糊糊。麵湯稠稠的,裏麵的茄子切得很細,還放了點胡蘿卜絲,用海鮮醬拌了,既能當菜,又可以當飯,口味是按照葉楓喜歡的調製的。
弄好後,把麵糊盛在便當盒中,敞開來冷,他洗澡換衣,準備去醫院。雖然蘇醒後的她講話、神情和平時沒什麼不同,但他看得出她隻是將恐懼悄悄掩飾了,這樣子其實更可怕。
外麵天慢慢地黑了。
他急躁地打開花灑,手指上的傷口碰到水,倏地一下鑽心的疼痛。切胡蘿卜絲時不小心切到的,當時也不知在想什麼,等感覺到痛,案板上已經都染紅了。他隨意找了個創口貼處理了下,把案板洗了,重新拿了根胡蘿卜再切。
裹著浴巾出來,站在鏡子前擦幹頭發,想起去青台那天早晨,葉楓和他一同站在鏡子前微笑地調侃他什麼門的,心口一下子堵住了。
這十天,似乎是許多許多的事都簇擁到一塊來了,讓他有些措手不及。輕輕歎了口氣,放下毛巾,走進臥室。哪件西服配哪件襯衫、領帶,一套套分掛在衣櫥裏,挪出一格放她的衣裙的地方,反倒亂亂的。
“我自己會搭配,亂一點沒關係,你會嗎?”他想替她整理,她理直氣壯地攔阻。
他失笑,卻又感到窩心。
仿佛他在她的心裏是很重的。
醫院正在交接班,亂糟糟的,人的心情都像很浮躁。推開病房門,一室的空蕩就那樣撞了過來,他提著便當盒,整個人都呆了。
“夏主播,”值班的護士經過,認出他,臉羞得通紅,“你是不是找葉小姐?”
“是的,她人呢?”他鎮定了下,禮貌地回過頭。
“她父母幫她辦了轉院手續,然後就給接走了。”
“她的病情惡化了?”他的心完全不聽他的指揮,慌亂得逼到嗓子口。好像在筒子樓的早晨,睜開眼,她突然沒有了蹤影。
護士笑了笑:“應該不是,但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葉小姐是位特殊病人,是由院裏的專家和院長負責的。”
他點點頭,謝過護士,返身走到樓梯口,上下樓的病人和醫生都走電梯,這兒很安靜。
他撥了葉楓的手機,手機還是在關機中。他換撥吳鋒的手機,悠長的語音一遍遍拉長、延伸,無人接聽。突如其來的疼痛,讓胸口發脹、發麻。
他怔了一會,打開號碼簿,翻到邊城的號碼。別人都不知道,在這六年裏,他是和邊城唯一經常聯係的同學。
是在畢業兩年後,在一次大學生演講大賽上,他和邊城碰上的。他是作為外景記者過去做報道,邊城是帶一個個性作家宣傳新書。兩個人一塊吃了午飯,相互交換了號碼。
以後兩人約了一塊喝點酒、健身、遊泳,也一起在節日開車去郊外轉轉。
健談的邊城非常沉默,隻字不提從前的事,最多談談華城。他會說點同學們的近況,正在做什麼工作。
葉楓從來沒出現在兩個人的話題裏,似乎她已經被邊城完全遺忘了。
他們心裏裝著同一個女子,但愛情裏,不存在謙讓、成全,隻有愛與不愛。
“是我,夏奕陽。”電話很快就接通了,他聽到電話那端有機場廣播的聲音。
他的心咯噔一下停跳了一拍。
“嗯,我在機場。”邊城的聲音很冷漠、很生硬。
“我現在就過去。”
“不要了,飛機馬上就要起飛了。”
他抓住樓梯的扶欄,那一瞬間,空氣仿佛停止了流動,窗外的光線悄然變幻,修長的身體微微搖晃了一下。
“葉楓好不好?”
“在她爸媽身邊,她怎麼會不好?”
他落寞地閉了閉眼,點點頭,然後想起邊城看不見,又說道:“知道了,那再見!”
青台的氣候比北京好,回去養傷很適宜,而且在爸媽身邊,她心底的陰影會很快消除,這是最佳的安排。隻是,為什麼心會如此難受呢?像被誰揪成一團,氣都接不上來。
出了電梯,先打開了葉楓的公寓,擰開燈,看到她上班提的包包擱在沙發上,包的正反麵都沾了許多泥,可能掉在地上了,他拉開拉鏈,一眼就看到她的手機,大概隨手扔進裏麵的,不知怎麼,機身和電池是分開來的,難怪一直在關機中。
他把電池裝好,開機,一條條短信叮咚叮咚跳出來,都是他發的,差不多每兩個小時一條。唇邊浮出一絲苦笑,他一一刪除,不經意的,他也看到了邊城的一條短信。
“原諒我,那些隻是一時的氣話。不管怎麼樣,我還是想看到你,要愛你。如果不和我生氣,就讓我過來接你,嗯?”
熒白的光狩不及防照在臉上,分明一點刺眼,他眯起眼睛盯著這微弱的光源,仿佛強迫症,就這樣什麼也不做,隻是看著它,直到它慢慢暗下去。
心中好像有什麼東西倏然清晰分明起來,微微帶著涼意,如同薄淺而危險的冰麵苦撐了許久,卻在這一刻終於破裂,那些細碎的冰渣陸續滲進了身體裏最柔軟的那一部分,帶著不可抑止的刺痛,卻又令人清醒。
第二天去台裏上班,在辦公室遇到另一位主播。主播開玩笑地稱他為網絡紅人,越來越火了。他苦笑,打開電腦,啼笑皆非。有網友爆料,有人目睹他深夜帶柯安怡去診所看病,估計是不幸中獎,猜測即將奉子成婚,還貼上他扶著柯安怡從車裏下來的照片。
他不得不感歎網友們的想象力豐富。這些事,隔三差五,同事們也會被網友們這樣娛樂一下,外麵人樂此不疲地津津樂道,他們就是一笑而過。
早晨開會總結了下在青台的直播情況,有些片子要剪輯成精華版,在綜合頻道播放。
午休的時候,他給蘇曉岑的秘書打了個電話。在青台時多次接觸,兩人也算有些交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