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家夜落星河劍(1 / 3)

誰家夜落星河劍

鄭東霆離去之後,洛秋彤立刻購買了一輛推車,小心地將昏迷不醒的祖悲秋平放入車中,推他來到了最近的客棧。本來尋常的客棧見到這樣形跡的男女,未必肯接待,因為既有重傷將死的傷號,又有曖昧難明的男女關係,格外影響客棧聲譽。但是這裏是民風彪悍的徐州,又臨近了江湖上最轟轟烈烈的洛陽論劍盛會,江湖子弟一言不合拔劍動手的事兒多了去了,所有人都見怪不怪。所以客棧老板沒多廢話就拜倒在洛秋彤手中的數錠白銀之下。

躺在客棧天字一號房中,祖悲秋的臉色格外平和,就像一個沉入甜美夢鄉的少年。洛秋彤靜靜地坐在他的身邊,默默看著這位昔日的夫婿鬢角早生的白發。

“他今年應該正好三十歲了。”洛秋彤暗暗地思忖著,“但是他一直比他實際年紀要年輕很多,不應該這麼早就長白頭發。這十年來,他想我定然想得很苦。”

“就算是九天玄女都不會比你更美,如果,如果這個世上真的有九天玄女的話。我的意思是說,沒有人會比你更美的了,你是我見過最美的女人,雖然……雖然我沒見過多少別的女人。”這是祖悲秋揭開她的紅頭帕之後對他說的話。那個時候,她心裏說不出的失望,她暗暗哀怨著自己竟要和這個呆頭呆腦的男人過一輩子。這就是她對祖悲秋的第一印象:呆頭呆腦。

當年她學會了燕子飛雲縱,立刻第一時間逃出了祖園,逃開了想要將她一生一世困在這方圓之地的夫婿。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個呆頭呆腦的男人居然真的在祖園默默等待她回去,一直等了十年。如果說和祖家的聯姻是套在她頭上的第一道枷鎖,那麼祖悲秋這十年不變的深情,便是她身上的第二道枷鎖。這一回,無論她逃到哪裏,這道枷鎖都會在她心中根深蒂固。

“終我一生,我隻希望能夠像鴻雁一樣自由自在,四海翱翔。為了這種無邊無際的自由我幾乎犧牲了一切,但是有些東西我始終無法徹底掙脫,是老天爺在嘲諷我不自量力嗎?”洛秋彤想到這裏,在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苦笑。就在此時,她忽然發現祖悲秋已經幽幽醒轉。

“悲秋你醒了?”洛秋彤心頭一塊大石終於落地,喜悅地輕聲道。

祖悲秋下意識地撫摸了一下脅下的傷口,接著朝自己的周圍望了一圈,喃喃地說:“是你救了我?”

“怎麼,不會以為自己入了天國嗎?”洛秋彤裝作輕鬆地微笑道。

“如果我真的身在天國,身邊陪伴我的洛秋彤眼中不會有去意。”祖悲秋深深地看著洛秋彤的美眸,顫聲道。

洛秋彤驚慌地躲開他熾烈的目光,顫聲道:“不要胡思亂想,我眼中怎會有去意。”

“你想要逃開我,不是嗎?”祖悲秋無精打采地抬起眼,看著屋頂,“隻和我呆上一個晚上,你已經這麼想逃開了,當年你和我坐困祖園整整一年,那段日子定然折磨得你很慘。”

“悲秋,你重傷初愈,不……不要再胡思亂想了,我……我哪裏都不去,就在這裏陪你。”洛秋彤慌張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衫,趁機把臉側將過去,竟是一眼都不敢再看麵前的昔日夫君。此刻的祖悲秋雙眼似乎有著無堅不摧的穿透力,能把她的五髒六腑看得一清二楚。

“辛苦你了……”祖悲秋虛弱地說,將身子輕輕側到另一邊,不再看她。他語氣中辛酸無奈的諷刺令洛秋彤心頭顫抖,千頭萬緒一時之間紛至遝來,令她不能自已。

屋子中陷入一陣令人不快的沉默,祖悲秋和洛秋彤默默地坐在同一間屋中,卻找不到一個令他們自在的話題,隻能無可奈何地閉著嘴。但是這殺人般的沉默卻更令人喘不過氣來。洛秋彤無法忍受地站起身,來到窗前,輕輕推開紙窗,晚春的晨風頓時吹進了房,令她精神一振。

“你師兄說是你救了他?”洛秋彤終於找到無關痛癢的話題,連忙如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不放。

“我那其實是自救,若是他死了,我不會輕功,自然也活不了。”祖悲秋低聲道。

“你真聰明,那麼一瞬間竟然想到這關鍵。”洛秋彤微微一笑。

“這些倒是我事後突然想到的,當時也隻是下意識的反應,大概是我自己的求生之念堅強的緣故。”祖悲秋語氣中透出幾分得意。

“又或者,你隻不過是擔心鄭捕頭的安危。”洛秋彤笑道,“你們男人真是別扭,明明關心別人,卻總是要找諸多說辭掩飾。鄭捕頭是這樣,你也是這樣。”

“師兄?他怎樣?”祖悲秋好奇地問道。

“你師兄抱著你發了瘋一樣衝進藥房,看著你的傷口驚慌得不知道如何是好。而且……他還哭得雙眼通紅。看到我還躲到一邊,偷偷擦眼淚。”洛秋彤掩嘴笑道。

“我師兄怎麼會哭?”祖悲秋忍不住翻轉過身,“他是個鐵打的漢子。當初我們被緝凶盟追殺的時候,他不知道為我擋了多少刀槍,從來沒見他眼裏蹦出過半滴眼淚。”

“他對你這師弟真的很盡心。”洛秋彤感動地說。

“那還用說,就是昨日,我誤踏了鮑夜行的九天滅日輪,我師兄幫我擋住了九片飛輪的攢射,背上傷口足尺,他跟個沒事兒人一樣。唯一一次我看他流眼淚,是因為我一屁股坐塌了他的鼻子,他血淚齊流,這個一點辦法沒有,誰也忍不住,根本不能算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