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對夫妻出了含章宮,從此全沒音信,或許是她並不關心。那孩子長到十歲,美名已經傳遍天下,世人尊稱他為公子蘭。可是在她的心裏,他永遠是那個跟在她身後咿呀學步的稚子。十年匆匆而過,她發現自己竟然沒有一絲衰老的跡象,她還是當年初入柔蘭閣時的樣子,豆蔻年華,青春韶美。她以為這是自己也成了仙,所以不會死也不會老。其實,這世上哪裏有什麼仙人?她沒有老,全是因為老閣主當年賜給她的那杯茶!”
“十年光陰,是她這輩子最開心也最幸福的日子,她每天都在笑,逗得身邊的每個人都說她不該叫連碧,該叫連笑。她喜歡穿綠衣,因為名字裏帶了碧字,也因為那孩子曾說過,她是蒲草般的性格,在他心裏永遠蒼翠。她聽了這話,心裏別提有多高興啦。”
說到這裏,小謝停住了,抬頭望著窗外的滿月。我聽得入神,下意識地接了句:“那她又是怎麼回到了天香閣,連碧?”
我脫口而出連碧兩字,小謝轉過頭,衝我展眉而笑:“花不語,你早知道我叫連碧,對嗎?從你身入天香閣的那日起,你就處處提防,我又怎能看不出來?你是連汀送來的人,沒有按規矩賜名,這分明是連汀在暗示我,天香閣該換主兒啦!你說,我怎能不恨你?怎能不怨你?你的存在時刻威脅著我,有你,就意味著我該消失在這世上。”
小謝指著天上的月,冷冷說道:“我總以為公子顧念著兒時的那點情誼,多少會照拂於我,可我錯了,錯得萬分徹底。他就如天上的月,比月更無情,到頭來還是我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十年前,嫻月殿主上連汀對你爹爹落花有意,可惜流水無情,夜郎王子求婚在先,她自毀歌喉,再嫁禍於我,終害我被貶出柔蘭閣,禁錮在天香閣不得擅出。這十年來公子一眼也沒有看過我,可我不怨他,旁人害了我,他又怎會知道其實他的連碧無辜受難呢?”
“十年後,白檀終於被我等到,老天終究是偏向著我的,這一次我可要先下手為強。鳳凰花豔麗無匹,卻也是奇毒無比,我將那些花汁摻在聚煙香裏獻給連汀,她練功的時候自然會吸進去,雖然毒量不多,不會立時讓她察覺,但今天吸一點,明天吸一點,總有毒發的一天。”
“公子為了不動聲色地鏟除連汀這顆廢棋,整整隱忍了十年,百草堂連慧主上隻在觀風,恰巧前些日子王都傳來消息,宗族勢力被打壓盤剝,朝堂上幾大望族名存實亡,連汀背後再無氏族屏障,連慧見時機成熟,才將斷情草賜給我。”
“連慧抬舉你,想以你牽製我,若不是她以斷情草相脅,我怎能甘心讓你月圓之夜見到公子?連汀滿心以為連慧惱我毀她嗓子,壞了公子的大事,可惜她錯打了如意算盤,沒有人恨我,所有人都在等著看她怎麼死呢!”
“有了斷情草,我便可調治天下第一香,名正言順地重振天香閣威名。你可知道,連汀心中真正恨的人是誰?”
我遲疑片刻,輕聲答道:“是……我?”
“一點不錯,連汀心中真正所恨之人,卻是你花不語!隻有你,才被所有人恨著,我恨你,連汀也恨你,就連公子,也隻是利用你來除掉連汀,你以為他真的對你青眼有加嗎?”小謝說完,靜立在夜風中,冷眼望著我。
原來被人恨的滋味,就如魚刺哽喉,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從我身入含章宮的那天起,我的存在即是個錯誤!
我伸手拾起地上的一朵玉帶蘭花瓣,捏在指端慢慢把玩。公子蘭,你在我的鬢邊別上這朵蘭花,就是為了激得小謝今夜貿然出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