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東西足不出門,能知天下事,不簡單。”他瀲灩的眉目融合在月色中,輕柔的嗓音越水飄到湖心深處。
我深吸口氣,將長久以來藏在心底的話和盤托出:“狐裘龍茸,一國三公,吾誰適從?醒月歸一,公子惟有剔除皇位邊的惡瘤,才可穩坐高宇。此時公子拉攏東皋櫟煬兩位公子,為謀劃時局爭取兩國鼎立支持,含章宮中自來廣布眼線,公子一言一行都被外人關注,故此每日裏裝得高深莫測,隻為了不被人知悉心中真正所想。”
公子蘭捏住我的下頜,雙眸逼視在我的臉上:“即便我裝得再深,還是被你一眼看穿,你比這世上任何人都懂我。”
“懂?不敢言,隻是有些東西我聽來了,想一想,不做那閉耳塞聽的傻子,將來有一天任人宰割。”我回視著公子蘭,目不轉瞬,“自從公子決意除去小謝那刻起,我就發誓不在這宮裏做個傻子。謝姐姐對公子二十年情意深重,總不是假的,她當年被貶入天香閣,一待就是十年,一個女人又有多少個十年?小謝飛揚跋扈橫行含章宮,但說到底她是個因愛成魔的女子,為愛而瘋,為愛而亡,她又何錯之有?連汀和她,不過都是可憐人罷了。”
“春花哪堪幾度霜……”他輕淺地笑了起來,我目眩地看著他的笑容,勾魂攝魄般冷冽。眨眼工夫,他又變回含章宮裏的公子蘭,不再是鏡月湖畔陪我看月亮的他。
“連汀當年起反心,可公子並沒有立時動手除她,我猜,公子是想看看在她背後藏著哪方人馬。連慧主上說宗族勢力名存實亡,連汀失去屏障,而白檀十年成熟,天下第一香調治成功。時機到了,刀,親自遞到了公子的手裏,隻須輕輕向前一送,便可了斷當年舊債。公子,我這把殺人的刀,還算鋒利嗎?”
“女子的可怖,遠比男子厲害,即便手無縛雞之力,女子仍能殺人於無形。這是身為女子的可怕,也是可悲。”最後一句,他的聲音極低,若不是貼在他的胸`前,我根本聽不到。
這是身為女子的可怕,亦是可悲?
我,何其可悲。
我從袖中取出竹蟋蟀,托到他的麵前:“公子明白何事當舍,何事不當舍。樹高風欲摧,至鋼脆易折,公子這兩年來將連浣推到風口浪尖,恐怕她的好日子也快到頭了。”
他拿起我手中的竹蟋蟀,捏在指端,一雙冷眸盯著小小竹物。
“公子,這竹蟋蟀雖小,情卻真,謝姐姐雖然有錯,但終歸對公子一片真心。今日我已屬多言,求公子看在湖畔看月的情分上,他日能放我一馬。”
公子蘭將竹蟋蟀納入袖中,衝我展顏而笑,“你要記得,我並非要你屈服,你惟有甘心情願,方可自救。”
我點頭,望著他俊美如鑄的麵龐,輕輕地靠進他的胸口。
那裏,惟有一聲漫過一聲的心跳,才是真實……
扁葉獨行舟
第十九章 扁葉獨行舟
不畏浮雲遮望眼,
自緣身在最高層。
月夜湖畔,煙雨亭中,相逢惆悵君恩少。
冼觴閣中再見流矽,恍如隔世,她端坐在瓊摟玉宇深處,手中把玩著瑩白玉玨。見我走進閣,她提起係玉的絲絛,在我麵前晃了晃。
“丫頭,你來得正是時候,我正有一事煩惱,不知該怎麼辦。”流矽臉上的神情詭異森冷,笑眼望著我走到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