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觴之後,下一個就會是我。
“這麼美的東西,扔掉了多可惜,如果有什麼方法將它永遠的保存起來……”流矽故意將尾音拖得很長,揚起頭低睨著我。
我將手中的頭顱拋回去,圓滾的頭拖著黑發落回箱中:“主上的意思,我不懂。”
流矽緩緩搖頭,笑道:“你不懂?那我就說明白點,你來自山野,可知道民間一種叫做傀儡戲的行當?”
“當年在花家寨的時候,每逢趕春會,四野八鄉便會有些藝人聚集到春會上表演傀儡戲,我也曾經……曾經去看過。”我低聲回道。
“既然你見過,那就更好了,你說若是將這一箱東西製成傀儡戲偶,是不是很有趣啊?”流矽的指尖微動,呼吸間促了下,漫不經心地冷眼掃過紫檀木箱,“將來嫻月殿上,我再演出一番精彩絕倫的好戲,還怕贏不到公子的青睞嗎?”
隨著她的話音落,我的臉上緩緩綻放一絲笑容,流矽的眼中閃過同我之前一樣驚駭的神情。
這樣,就嚇到了嗎?
恐怕,今後還有更多值得害怕的事呢。
“主上說到演戲,我倒想起一出好戲碼,盡可以講給主上聽聽。”日華從天井映射下來,將我在殿心的影子掬成一點,流矽望著我的眼神含進懼怕。
經冬蟄伏的蟲繭,現下終於幻化為駭人的毒物,鳳凰木紅花楹樹,我褪去柔弱的外殼,溶入含章宮千重宮闕的絢麗色彩中。
心頭忽然劃過殘忍的筷感,夾雜著令人窒息的恐懼,乾坤任我握在掌心玩轉,即便是天,也定要叫它翻過來!
走出冼觴閣,一路沿著煙雨湖漫步,我找了處平緩的湖岸蹲下,將雙手浸入水裏。冰涼的湖水漫過我的手腕,雲袖鋪展在水麵上,悠悠蕩蕩地起伏不定。
水波漣漪,幾株碧蓮亭亭玉立在湖麵上,一隻白鶴低飛收翅掠過,驚得蓮葉下的遊魚四散亂竄。
波光淋漓,將細碎的光斑投到我的臉上,我望著水麵上倒映的臉龐怔怔出神。這副眉眼還是以往的眉眼,可神色間總有些不同尋常,原本霽月清朗的眉宇,如今多了份隱澀,再沒有曾經的恣性瀟灑。
這個人,還是我嗎?
水中一雙明眸輝映著灼灼日華,那眼裏閃耀的光彩幾乎折痛了我的視線。她此刻是我,卻又不像我,是我借她重生,或者這才是真正的我?
心中一個聲音在大喊,妄圖衝破我的身體。我知道是她在躁動,長久以來藏在我靈魂中的另一個自己。
清風拂麵,將我額頭的發絲輕輕揚起,露出眉心的朱砂痣。
這水中的女子,她是誰?
她誌得意滿地笑著,卻掩不去眉間的憂愁。我迷惑地看著自己,看著她。
翦水倒影驀忽又變了,閃過小謝的臉,連汀的臉,連真,連慧,還有流觴美麗的頭顱。
她還在笑,對我綻放出比任何人都要嫵媚詭秘的笑,我揮舞著雙手打碎了水麵的倒影,但光影隨波蕩漾平靜後,我滿目所見還是她的笑容。
我,終究是逃不出這灣泥潭,深陷其中。
用力吸口氣,將手從湖水中拔起,這具身軀是我的,也是她的,盡管我不知她是誰,我們原本就是魂肉不離的整體。
蹲得時間太久,雙腳有些酸麻難忍,我站起身,指尖的水珠順著袖口滑到衣料上,又滾進土裏。
剛轉身,驀地被麵前一張臉龐嚇得驚呼出聲。烈日當頭,華容公子悄沒聲息地佇立在近旁,勾人心魂的姿容襯著一襲茜素紅衣,極致妖冶風流。
“公子怎麼也不出個聲?倒嚇了我一跳!”我忍不住抱怨,隨即恭謹地衝他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