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哪裏來的好事之人,夜探華府後四處放出風聲,那華府公子美若天人,不論男女隻消看上一眼,連魂魄都能給勾走了。其俊美無匹的樣貌,恐怕隻有當年在宮闕樓上稱帝登臨的醒月鎣帝,方可一較長短。
放下簾角,我肚裏竊笑不已,眼波回轉間,落在車壁旁倚靠的那人身上。水綠襦服,絲絛結腰,外罩著薄如蟬翼的紗衫,雖然盛夏時節如此穿著稍嫌暑熱,卻也襯得他超逸俊秀,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去,都完美的無可挑剔。
“華公子出行,引來四方聳動,鳳陽城中的待嫁女春心蕩漾,最近市麵上胭脂水粉銷得不錯哇!”
手中折扇挑在那人頜下,他的臉上戴著一張精巧鏤刻的銀麵具,露在外的眼尾處描繪著一株花蔓,纏繞在麵具的邊緣上,從上挑的眼尾蜿蜒畫過側頸,直埋入領口中。細絲織就的衣料輕薄而透,將那株花蔓襯托在影影綽綽的肌膚上,自鎖骨處綻放開重重疊疊的金絲牡丹,複又繞過肩膀延伸到背後。
他嘴裏冷哼一聲,揮手拂開了搭在臉上的扇柄:“你就知道打趣我!怎不想想是誰造下這麼大的聲勢?這下還要拖累我跟著裝神弄鬼!”
“誒呀誒呀!大美人就是小氣,我這可是一門心Θ
誒!碧華大美人,你就是瞪人都這麼風情萬種,究竟是我把你打扮成妖精,還是你本來就是個妖精啊……
不置可否地看他,突然傾身湊到他的麵前,伸手刮過他眼角的花紋:“噓!華無塵公子,請注意形象,形象啊,你看車外多少雙眼睛在盯著呢?”
未待他發作,我已抽身退後,望著他且笑不語。他呆怔片刻,忽地眼波一蕩,盈上一抹輕佻笑容:“勾勾搭搭原本就是我的拿手好戲,既然你要我把鳳陽城裏的大姑娘小媳婦們都勾引了,我就如你所願,反正怎麼算我都不吃虧。”
說完,他故意伸手挑開繡簾一角,抿唇朝車外笑了下。碧眸銀麵,隔窗掠影,引來抽吸聲接連不斷。
“你這妖孽……當心早晚被人當街亂棒打死。”暗暗歎息,將他扯離了窗口。
他的發絲不經意間擦過我的眼角,我抬手欲揉,他笑著貼過來,朝我的眼尾吹了口氣:“總比某人口是心非強得多吧?”
心裏怦然一動,曖昧的氣息隱約浮動,雖然明知他說的是玩笑話,卻還是覺得胸口有些憋悶,瞪他一眼,他沒事人一樣靠回車壁,側目望向窗外。
鳳陽城郊沉香湖上,此時正是畫舫流連的好時節,鶯歌燕舞穿梭在繁花錦簇中,舉目可見羽扇簪釵下閃爍的嫵媚笑顏。
邁過浮橋步上畫舫,衣角被懸掛在簷下的琉璃燈勾住,我扯動袖子,卻被燈花上的銀鉤扯掉了半副袖管。紅羅委地,隨風落入湖麵,漾起點點漣漪。
掌船的舟子大笑起來,指著我打趣道:“這位小公子這麼不小心撕破了袖子,不知情的人定要誤會是公子看上了相好的姑娘,故意扯落的呢!”
我臉上一紅,跟著訕訕幹笑了幾聲,無塵從後艙裏走了出來,超逸身姿立在船頭,立刻惹來周圍畫舫的矚目。
湖麵上一陣微風送爽,他的黑發輕挽在肩頭,被風吹起幾縷碎絲,水綠色的紗衫映著湖光掠影,身影融和在濃墨重彩的盛夏麗景中,仿佛是畫卷上點睛的傑作。
槳櫓搖動的聲音漫過水麵,荷花開得絢爛,遠處的蓬船上采蓮女軟語輕柔的歌聲涉水渡來,隱約中能夠分辨出幾句詞:“陌上花開蝴蝶飛,江山如故昔人非……”歌聲婉轉悠揚,如襲麵的荷葉清香,讓人沉醉在這片湖景中。
我站了一會兒覺得乏了,回身鑽進船艙,無塵跟了進來。剛落座,一旁伺候的侍女端來兩盞碧青的茶碗,揭開蓋子,清澈的茶水裏不見一根茶葉,茶香濃鬱撲鼻。含口茶在嘴裏來回翻滾,眯著眼打量他,正要放下手中的茶碗,船身猛地被撞出航道,劇烈晃動起來。
我一口茶盡數噴在衣襟上,不住咳嗽。艙外的舟子叫罵著闖進來,氣籲籲地回道:“讓兩位公子受驚了,是外麵的畫舫擠到一起,撞了咱們的船。”
“船身沒事嗎?”我趕緊問道。
“不礙事不礙事,兩位公子放心吧,咱們的船結實著呢,都怪那幾艘畫舫靠得太近。”舟子轉身出去,邊走邊嘀咕道,“這年頭,怎麼姑娘家們都著魔了?竟然追著男人看……”
“噗哧!誒喲!”
額頭上挨了一記爆栗,揉著腦門抬頭,無塵的銀麵近在咫尺,唇角邊冷挑一抹笑意:“還有臉笑?是誰惹下這些簍子的?你這人,從來都是禍惹了人就立刻跑沒影,留下無數爛攤子不管不顧。”
“我哪有!大老爺冤枉好人啊!”嘟囔了句,我起身走到窗邊向外望去,船身旁擠著幾艘畫舫,繡簾低垂,隱隱約約籠著數點嫋娜的身影。
幾艘船上的舟子互不相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