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特別篇 歸去鳳池誇——碧華番外
蝴蝶兒飛去,心亦不在。
淒清長夜誰來,拭淚滿腮?
舊緣該了難了,連心也埋。
他日春燕歸來,身何在?
林花兒謝了,連情也埋。
檀板胡琴的曲調穿透門扉,卷入一團凝煙中氤氳,窗下懸掛的綠頭鸚哥忽地聒了幾聲,似是合著調子鳴唱。門下的小鬟從睡夢中驚醒,順手抓起一把百合禦香,扔進鎏金猊爐中。
“鳳兒,你又頑皮了是不是?弄得屋子裏這麼熏人?”
溫柔的嗓音傳進耳中,我從案前抬頭,轉身一笑,冰綃織錦的宮裙漫入眼簾。
“母親,是小鬟打盹睡迷糊了,放多了香料。”
母親的手放在我的頭頂上,輕撫而過,我看著她美麗的臉龐,母親有一雙蒼碧如洗的眼眸,淺顰輕笑時會彎成兩鉤細細的新月。
曾聽人說,母親是昔年夜郎國名聞遐邇的第一美人,盛名可媲醒月國白馬銀槍的雲翊將軍,醒月國君和夜郎帝君都曾追慕過母親的美名。而今,母親是晏平王的寵妃,尊榮高貴,豔羨了天下女子。
“鳳兒乖,讓小鬟給你換上吉服,今日王上要在韶景宮裏召見你。”
……皇宮?
心中不由一悸,想起父親終日嚴肅的麵容,我搖了搖頭,求懇地看著母親:“不,我不去皇宮,爹爹知道了會不高興。”
“鳳兒別怕,王上知曉今日是你生辰,特意在韶景宮裏安排了宮宴,你父王帶你進宮謝恩。”
母親目光溶溶地望著我,她不會懂,父親看我的眼神時常透出審視,似是極力想從我的身上攫出什麼人的影子。我害怕這樣的父親,他的注視讓我常自惴惴,仿佛自己的存在即是一個天大的錯誤。
自記事至今,我從未去過皇宮,當皇族裏其他的世子們早已在禦花園混得廝熟時,我卻獨自一人在晏平王府裏讀書習字。
父親從不許我提到關於皇宮的一切,我暗自猜測,或許那座黃金搭建的宮閣對他來說是個禁忌。偶爾,我會從父親剛正不阿的臉龐裏隱約讀出鄙屑,於是將滿懷的疑問埋入心底更深的地方。
那座華麗的宮殿裏究竟有什麼?竟讓父親恨得這麼深,這麼沉?
父親是在恨我嗎?還是恨母親?為什麼父親可以對母親笑,卻在無人時瞪著我?我有太多太多的不明白,就藏在父親冷冽的視線後麵。
小鬟為我換上厚重的常禮服,將披散的頭發綰進精巧的金冠中,禮服的下擺織繡著斑斕彩蝶,這是夜郎國象征皇室的圖騰,亦如竹姓的尊貴。我低頭盯著腳邊的彩蝶,蝶翅灼灼閃爍著光華,仿佛隨時會騰空飛走。
母親牽著我的手,將我帶到父親的麵前,他盯著我上下打量,竟然出乎意料地笑了出來。記憶中,父親從未笑得如此爽朗,笑容柔化了端方的棱角,讓父親看起來不再如平日裏那麼可怕。▓本▓作▓品▓由提▓供▓線▓上▓閱▓讀▓
“鳳兒與我幼時幾乎一模一樣,連性子都差不多,悶葫蘆一隻。”
父親俯身將我抱入懷中,第一次,我可以這麼近距離地看著父親,他的眼底流過冰川一般寒峭的冷光,我渾身忍不住地顫唞,咬緊了雙♪唇。
“鳳兒,你是爹爹的骨肉,是我晏平王府最尊貴的世子,你要記得這點,永遠記得,知道嗎?”
我隨著父親的問話點頭,他的大手拂過我的臉畔,滿意地從椅中起身。我永遠記得那雙手的觸♪感,粗糙,幹熱,從每一根指骨中迸發出令人折服的力量,警告著一切膽敢不屈從於這雙手的意念。
依舊是第一次,我與父親同車而坐,他的目光落在母親的臉上,怔忪,掙紮,全部恍惚沉澱在冰冷的審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