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個人孤伶伶地坐在人群中,呆呆地望著那些哭泣的人,一麵重新思考潛水艦沉沒的事實。潛水艦沉到海底會怎麼樣?潛水艦本來就在海底航行,所以應該沒問題吧?我什麼都不懂,隻能想像一條大鯨魚在海底睡覺的狀態。
周圍哭泣的人依序被點了名,進到另一個房間。我身邊的一位美麗女子,仍舊嚎啕哭著。她哭得那麼淒慘,讓人覺得她會不會就此死去。
「克裏斯提安納。」
輪到我了。他們叫我到一個小房間。裡麵站著兩個軍人,房間中央有張桌子,上麵放著大型機器,連接著麥克風和擴音機。
「你的父親現在在遙遠的海上,他有話想對你說。」
「我爸爸?」
「是的。」軍人說話精簡,「好了,請說。」
他打開無線電開關。
「爸爸?」我對著麥克風說。
「是克裏斯嗎?」
「是啊。爸爸,你在哪裡?」
「我在海上出任務。你知道的,我在船上。這次來的地方比以前都遠,可能不能如期回去了,現在狀況有困難。」
「什麼時候會回來?」
「這很難說,目前不知道。」
「回不來了嗎?」
「我不是說了目前不知道嗎?現在還回不去!克裏斯,你應該已經明事理才對。別問那麼多,安靜聽我說。」
父親的聲音突然變得氣急敗壞。聽到父親的怒罵聲,我在椅子上縮成一團。
「有幾件事我必須對你說。克裏斯,你夠堅強吧?一個人生活過得下去吧?你媽死的時候,你答應過我要學著堅強,不是嗎?」
「答應是答應,可是……」
「克裏斯,仔細聽我說,隻要是人都會迷失。但是一旦決定的事,就要堅持到最後,絕不可放棄。人生就是老天給你的習題,你得在迷失中尋找值得信仰的真理。爸爸相信克裏斯一定會堅強起來。」
爸爸的聲音混著雜音,斷斷續續地傳送著。
我沒說話,隻是愣愣地瞪著擴音機。
外麵傳來溫柔的雨聲,在室內迴響著。不對,那或許隻是隔壁女人的哭泣聲。
軍人對著麥克風,要我多說話。
「其他還有沒有什麼話想說?」
他的意思好像在說「這可是最後機會哦」。
我竭力地尋找該說的話。
「你要回來!」
擴音機裡沒有反應。
「你要拋下我一個人嗎?……」
「……會回去。」
「回來?你會回來嗎?真的?」
「克裏斯……如果這……的話,衣櫃的……板……開。」
雜音越來越大,彷彿海底的泡沫滲入雜音中,蓋住了父親的聲音。
「爸爸?」
剎那間,訊號斷了。兩名軍人過來檢查通訊機的狀況,一下子敲敲擴音機,一下轉動旋鈕。
「……救救我……克裏斯……救我們出去……」
父親悲痛的吶喊響徹小小的房間。
這就是父親臨死前的最後一句話。
我愕然無語地被送回家,直到最後,也沒有一個人來告訴我,潛水艦為什麼會沉沒,據說現在還在調查。
潛水艦現在仍長眠在北海海底,沒有人能觸得到它。船員們可能都因為進水和缺氧而死去了吧,遺體則被封閉在潛水艦中。他們藉著無線電對家人或愛人留下了遺書。或許,在潛水艦裡還準備了一些遺物,但那些也跟遺體一起被封閉在艙內,連海底的魚都無緣看到。過了十年,甚至百年,父親仍會一直在海底長眠不起。
父親留下的「衣櫃」那句話,在我腦中一直盤桓不去。所以,在父親的葬禮結束後,我打開他的衣櫃尋找,但好不容易把底板拆下來,裡麵卻是空空的,隻有一把鑰匙藏在裡麵。
我立刻便發現了,那是父親臥房裡保險箱的鑰匙,我很快打開了保險箱。
裡麵放著一隻小小的黑色環形物體,拿來當手環嫌太大,當作髮箍又太小。
那就是我掛在脖子上的短項鏈,中央有個銀質墜飾,裡麵鑲了藍色的寶石。
我不太明白父親為什麼把它留給我。墜子本身應該也沒什麼價值。父親身後留給我大筆的保險金和每年國家發給的遺屬體恤金,所以交給我這個不可能是為了讓我變現。應該是當作紀念品吧?或者,這是一向愛好「推理」的父親,留給我去解的謎團。但若真是這樣,何不乾脆留一本書給我呢。
我這種想法太任性了嗎……
現在項鏈掛在我的脖子上,它是提醒、是決心,更是我的護身符。
在異國的土地上,請您一定要守護我。
在床上躺了一陣子,房間的電話響了,是朝木老闆打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