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2 / 2)

我總覺得,父親始終是在無聲看著我的。他從不在夢中講話,卻常常出現在夢中,帶著安靜沉和的笑容。這些年除去骨癌,我遇到的全都是好運氣。包括遇見顧衍之,被他喜歡,與他結婚。相較於周圍的其他人,我總是順遂心意。即使有一點波折,結局也往往比波折更美好十倍。這麼幸福,我總隱隱覺得是源自無形中父親的庇佑。

我和李相南在到達山中的第四,開始給鎮上的孩子們上課。地點在燕燕院前的空地上。我負責學前三個年級的語文數學,李相南負責學四五六年級的語數外。這樣一下來,我和李相南總算基本擺脫了鎮上唯二兩個不事生產年輕人的頭銜。

除此之外,我每都要被燕燕塞喂不少草藥。以及被李相南塞喂不少西藥。這種情況持續了大概半個月,我基本處於了遠遠看見藥湯和藥片就想吐的狀態。有次艱難吞藥片的時候被一個前來問數學題的孩子看到,睜大了眼問我:“杜老師,你得了什麼病?”

我啊了一聲,:“不治之症。”

“什麼叫不治之症?”

我得和顏悅色:“就是不用治就能好的病症。”

李相南在一邊涼涼:“杜綰你別誤人子弟啊。”

今年的最後一點春光,就在山裏這種再平淡不過的日子裏緩緩度過去。我離開城已經將近月餘,山中進入六月,開始頻繁的雨水氣。時常有閃電雷鳴,仿佛能劈裂房屋一般。我的骨痛愈發厲害,並且輾轉難眠。李相南給鄢玉打電話,後者早已回去a城,並表示癌症晚期就是這樣,當然也有疼痛感突然消失的例子,但那很可能就意味著腫瘤腦轉移。鄢玉跟李相南可以問問我想選哪個。然後李相南就在默不作聲中掛斷了電話。

李相南的醫術在這段時間裏突飛猛進,在曆經寥寥幾次失敗後,已經可以用帶來的注射器自行給我注射鎮痛劑。他的麵容上有清晰可辨的焦慮和憔悴,顯然每都在經曆和我同樣的失眠多夢。隻不過原因不同。

這樣一來,我覺得我的心態應該比李相南還要平和一些。離開城後,我反倒可以肆無忌憚地想起顧衍之。偶爾和燕燕分享曾經的甜蜜。這些事在城時曾經在心底婉轉作痛,如今卻驀然都變成效果很好的鎮痛劑。其中常常會想起顧衍之第一次來山中的模樣。那次鎮長給他準備了最好的晚餐和住處,十一歲的我以為那已經能稱得上奢侈。直至我去了城,才看到顧衍之的生活遠遠比山中那些還要光鮮體麵千百倍。那些衣香鬢影,一擲千金,不動聲色的富有,舉手投足間引發的關注,遠非冬大雪封路,夏洪流泛濫的偏僻山中可比。城的一切都像一麵毫無瑕疵的鏡子,微微轉動,便光耀刺眼。那裏是顧衍之最幄嫻熟的地方。

後來我終於真正察覺出這壤地別的差距。跑去問顧衍之在山中的那幾是否會覺得不悅和將就,或者甚至覺得看了笑話,這話時用的肯定語氣。那時我還不及他的肩膀高,仰起臉時可以看到他陽光鋪就的深金色彎長的睫毛。他的嘴角有點笑容,側麵線條柔和,伸過手來,摸了摸我的頭發,溫聲:“可那裏藏著這麼一個美好的姑娘,不是麼?我半分不吃虧。”

我十幾年來一直仰望與依賴的這個人,他可以出這世上最切中心底的話語。熟知並縱容我每次的別扭和秘密。他曾教我一點點地耐心成長。給過所有我想要的,以及時常意外的驚喜。他的承諾從來兌現。他曾經專注篤定地計較將來,用一種溫柔和強勢的姿態,打算陪我白頭到老。

我真希望這一次他也可以到做到。

按照鄢玉的計算,我大概還能再活兩個月。到了這一步,才發覺之前腳踝骨折忍受那麼厚的石膏和繃帶其實是多餘。我在一醒來後發現自己的整條腿都已經基本完全不能動彈,從此以後開始了不得已的半癱瘓生活。這簡直太折磨。尤其是李相南包攬了所有的教學活動,我連幫他看作業都不準,每隻能眼睜睜看著太陽升起落下,實在是有些漫長。

如此大概過了兩三,一日傍晚入睡時聽見窗外有敲打的急雨聲。我在淩晨時候突然被燕燕使勁推醒,迷迷糊糊中聽見她焦急喊:“漲洪了,快起來!泥石流來了!”

作者有話要: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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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本章的標題之後,你們對he還有什麼好懷疑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