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你不屬於死神。(七)
他的動作很輕柔,語調低軟,像是有絨羽刷過一般。這個樣子的對待仿佛我是嬌弱無力的初生嬰孩。我這樣想著,剛才活蹦亂跳的勁頭不由自主消失,跟著也有點虛弱無力的樣子,聲音很輕地跟他開口:“好啊。”
我沒有問他突然決定出院的原因。隻是相信他總有緣由。就像是這些他每遞來大把藥片,或者帶我去抽血化驗,以及輸液或放射等等治療的時候,我都沒有問過他,這些所對於病症具體的作用。
到了現在這個時候,我甚至覺得,我已經不再很相信這些東西。我隻是相信顧衍之而已。
我相信他做了最好的努力。我在前來會診的醫師裏見到過藍眼的白人,也見到過操著濃重粵語口音的南方人,我還從護士那裏聽在那清晨六點,我昏迷著被從西部送回城的時候,這座全市最頂尖的醫院各大主任醫師匆匆齊聚,針對我的情況不吃不喝整整會診了十個時。
這些顧衍之都沒有同我講過。在這些裏,我們很少會談及病痛方麵的事。大多都是一些笑話和趣事。顧衍之從未主動提起過這方麵的話題,更不要講死亡這兩個字眼。隻有偶爾去麵見醫生的時候,我聽到顧衍之和醫生的交談,他的語速快而清晰,講的都是病症方麵的專業術語或縮寫字母,我才能隱約知曉,他了解我的病症,甚至遠遠超過我自己。
一直以來,顧衍之做過許多的事。我都隻可以看到冰山一角。就像如果沒有蘭時,我不會知道他捐助過慈善,更不可能知曉他捐助慈善的原因,也不會知曉他聯係國外專家,延請來頂尖的醫師。以前他做那些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事,每次被問及,他都隻輕描淡寫。如今外麵有關顧衍之的報道連篇累牘,會診輪番馬不停蹄,可是在這個病房裏,仍然是雲淡風輕。
葉尋尋曾經批判顧衍之這是獨斷專行。我卻相信這都是處於顧衍之充分了解我性格的前提下。他知道對於我來,最合適這樣做。
鑒於出院,我終於可以脫掉病號服,換上自己的衣服。鏡子裏的臉頰今出奇紅潤,終於沒有了這些來那種蒼白的感覺。進入車子後我想了想,嚐試著跟他:“哎,突然很想吃城東那家的意大利麵,可以嗎?”
一個時後,我們從城西拐到城東,車子緩緩停在那家意式餐廳前。
其實這些被放化療折騰下來,胃口已經基本被毀到聊勝於無。即使今狀態很好,胃口卻仍然如故,隻吃了幾口就放下餐具。大多數時間還是在跟顧衍之聊。落地窗外的街道整潔安靜,沒有幾個行人。抬頭望時青雲淡,陽光在空氣裏活潑翻滾。我和顧衍之並排挨著坐,著沒什麼邏輯的話題。中間若無其事地抓他的手指,很快被他反手握住。然後撓了撓他的掌心,被他攥得更緊。我:“哎,一直沒有問過你,你有時候會不會覺得我話很多呢?”
他:“要聽實話還是假話?”
我:“實話。”
他得雲淡風輕:“實話,是有點兒。”
“……”我盯著他望了一會兒,又,“那你是不是有時候還會覺得我很幼稚呢?”
“這次要聽實話還是假話?”
我斬釘截鐵:“假話。”
他單手撐著下巴,有點好笑意味地瞧著我,我:“不管實話還是假話,你難道不知道其實別人問這種問題的時候,其實隻是想聽一些好聽的話的嗎?”
他:“綰綰,我遇到的最幸運的一件事,就是十一年前在山裏找到了你。這世上沒有人比你更合適我,就像你話,不管是多是少,其實沒有關係,我都喜歡聽,這就很好。幼稚不幼稚,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