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再續上,“奴婢不好將淩姑娘留在府內,仍送回去,並使人在外間看著,淩姑娘回去便閉門不出,誰人來請都不見——奴婢看,淩姑娘怕是要辜負王府的一番心血了,或不如,先將她送去哪裏避一避?”

淮西王問,“鳳鳴的意思怎麼說?”

馬鳳鳴亦是王府近臣,專司機探事宜,那侍從便道,“臨來時正是請示過馬大人,他說淩姑娘曆來性情桀驁,心思機變,不宜駕馭。”雲來便道,“既已是無用之人,交給鳳鳴處置。”

傍晚,橙紅的彤雲燒滿天邊,映到水麵上似一江碧血。清油小車駛在堤岸上,頂蓋下兩串紫銅鈴鐺行進間發出有節奏的清脆的鈴聲,這鈴鈴的聲音卻被馬蹄聲擾亂,當頭一騎橫到車前,駕車的馬夫急忙索韁,紫銅鈴當當亂響,車簾打開,淩紅苕絕豔的臉露出來。

見到是馬鳳鳴,紅苕笑了,卻隻有最熟悉她的人,方能在她笑容裏看到一絲極輕的輕蔑。

“原來是馬大人。”

馬鳳鳴不與她虛與委蛇,直接向後吩咐,“請淩姑娘下車。”紅苕道,“妾身是去參加今晚左都尉大人的晚宴。”小環將她扶下車,有風,她披了一件素青軟緞大氅,一頭烏發籠在兜帽裏。

馬鳳鳴不說其他,隻道,“淩姑娘是聰明人。”

紅苕不再說話。她沒有問是誰派他來的,她已不必再問。閉門數日,她知道或在今日會有了結果,所以都尉府的帖子一到,便決定去了。所以方才見到鳳鳴的那一絲輕蔑,她是留給的自己。

輕蔑自己還有癡心。

“請容我走一走。”她說。說罷向堤岸走去。

遠方的彤雲,映照到水麵,如一江碧血。愈近愈淺,愈遠愈近。紅苕想起若幹年前,近臣作亂,火從宮裏一直燒到大理城外,叛亂的賊子將父王身邊的人全殺光了,包括自己身邊服侍的幾十個宮人,他們的血將滇池染紅。

然後她被押送到京都,被當做禮物呈送給大周的皇帝,又被皇帝賞賜給了他。

愛上他是瞬間的事,然後,變作一世。

京都附近絢爛的桃林,年少的男子背手長立,他是那樣尊貴,有如一尊驕傲的神,紅苕仰起頭,她本可以與他匹配,現下卻隻能匍匐在他腳邊,做一個卑微的奴婢。

他見她時眼中有掩不住的驚豔,這讓她歡喜,但……

“我不願做籠中鳥。”已經走的很遠了,紅苕忽然轉身,聲音平淡。

“什麼?”馬鳳鳴一時沒能聽清,待意識到什麼,急忙搶上,卻已是來不及了,那素青的身影在堤岸上斜斜一晃,沒了蹤影。

風將發上的兜帽吹開,紅苕輕歎,這一秋的風緣何這樣溫暖,讓人錯以為是春天。

“二爺?”

“嗯,”周奉朦朧之中,聽到老家仆周成的聲音從窗紙裏透出來。果然是他,“二爺,譚老爺來了。”

周奉急忙起身,“他來做甚麼?”門吱呀一聲打開,熬了一宿,男子麵頰暗削,嘴唇四周泛起淡淡的胡茬,一雙鳳目摳陷下去,盯著周成,“不是說好了日?”

周成忙道,“似不是為這。”那周奉這方一緩,周成又問,“爺要梳洗不?”周奉叫來丫頭,回書房內,拿青鹽略擦洗一下,便整裝出屋。

譚老爺見他出來,站起身,“這麼早來打攪,甚是失禮。”

周奉忙回禮,“無妨,有何事請譚老爺但說無妨,周某做的到的,必不推辭。”

譚老爺道,“知道周二爺是爽快人。今日來,卻有一事要與你相商。”那周奉聽著,心裏亂跳,唯恐他說要提前交款的事,腦子裏一麵已開始盤算開該如何回擋,不料對方卻道,“昨日回家,我把你的話左思右想一遍,越發覺得老弟的話有道理,一整晚沒有睡著。想你一個外鄉人,都對平江的絲業有這般情懷,我一個本地的,又曾賴以為業,怎好為一點變故就放棄祖業?”!思!兔!在!線!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