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吧,”瑞帝的聲音略顯低沉,仿佛窗外陰沉沉的烏雲:“兵部報上來的折子朕已經看過了。愛卿做的很好。”
秋清晨垂首答道:“上有陛下運籌帷幄,下有諸位將士日夜操勞。臣不敢居功。”
瑞帝冷冰冰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了一絲淺淺的笑紋:“清晨,怎麼連你也學會了跟朕說這些場麵話?”
秋清晨站起身來,卻依然垂著頭,目不斜視地望著腳下的青幽幽的方磚。良久才聽到頭頂傳來了瑞帝沉沉的一聲歎息。
“刑部重犯歐陽竹被劫獄的事……”瑞帝低聲說道:“按理不該交給你來查辦。不過,刑部尚書李雲秀是你的舊部,她提議由你挑頭,朕一時也不好駁回。另外,朕最近總是心神不安,想多留你一段時間。你沒個差使在身上,外官麵前總是不大好說。”說著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額角,壓低了聲音說道:“最近朕一閉眼就夢到閾庵——歐陽竹原是他的智囊,除了閾庵,又有誰會拚了命要救他出去呢?”
秋清晨一驚,下意識地抬起頭:“閾庵皇子不是已經……”
長長的冕旒擋住了瑞帝的大半張臉,秋清晨隻能看到她微微有些蒼白的膚色和緊緊抿起的唇角。雖然隻是匆匆一瞥,秋清晨卻已發覺了自己的皇帝正處於十分煩躁的狀態。
“如果當日燒焦的屍首不是閾庵呢?”瑞帝站起身,緩緩踱到了她的麵前。離得近,秋清晨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她聲音裏的陰鬱:“如果隻是個替死鬼的話,那麼,歐陽竹被劫就說得通了。朕怕的是……”
瑞帝的疑心並非沒有道理。秋清晨從數年前的那場宮變聯想到茉莉堂和出現在兵部後院的那顆人頭……後背竟也涼颼颼地爬上來一陣寒意。
瑞帝伸手拍了拍她的肩頭:“目前這隻是朕的疑心。不過,一旦跟閾庵聯係到一起,這朝裏有很多人朕就有些信不過了。清晨,你去給朕查清楚,免得朕日夜不安。”
秋清晨沉沉應道:“是。”
瑞帝凝視著她,細白的手指輕輕撫過她臉上的麵具。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沉沉一歎轉過了身:“下去吧。”
秋清晨垂著頭行過半跪禮,躬身退出了禦書房。
廊簷下的女官見她出來,連忙遞上她的佩刀和油衣雨傘。秋清晨拒絕了女官的引路,自己收好佩刀,選了一把傘慢慢地往外走。瑞帝今日的一番話頗有些出人意料,她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原本就知道歐陽竹被劫是跟“貪狼”有關。如今,“貪狼”又和死而複生的閾庵皇子聯係在了一起——難道說“貪狼”是閾庵起事之前就為自己留好的一路後招麼?這一團迷霧裏所蘊含的險惡意味,令人越想越覺得不寒而栗。
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從小徑的側麵傳來。雖然沒有殺氣,秋清晨還是不自覺地將雨傘換到了左手。空著的右手自然而然地垂落在了佩刀的刀鞘上。
一抹夜藍色的影子擋在了自己麵前。
竟然又是他。
秋清晨的眉頭微微一挑,似笑非笑地點了點頭:“原來是楚貴侍。”
楚琴章沒有打傘,一襲夜藍色的華服幾乎濕透。烏黑的頭發一縷一縷地粘在臉頰旁邊,襯得一張臉凝白如玉。他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她,溼潤的睫毛宛如潮濕的樹叢密密地圍攏著兩汪幽沉沉的潭水。這一刻的楚琴章不顯得妖魅,反而有種少年般脆弱的美。
秋清晨不知道他做出這副樣子是想幹什麼。心底裏卻本能地警覺起來。
楚琴章在她的視線裏一寸一寸地低下了頭,聲音柔弱得仿佛細雨中輕輕拂過的微風:“我隻是想問一問,那一夜,你為什麼失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