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2 / 3)

毓曦殿高大的飛簷在墨染似的夜色裏宛如怪鳥展開的巨翅,尖尖的簷角直插雲中,無聲無息地散發著高高在上的冷峭。秋清晨模糊想起曾聽人說過,論製式格局,毓曦殿的規模不亞於瑞帝居住的廣彙宮。如今看來,果不其然……

已經過了亥時,毓曦殿內外依然燈火通明,踮著腳尖出出進進的禦醫、內侍人人神色慌張,也不知都在忙些什麼。濃重的藥氣隔著老遠就已經聞到,秋清晨的一顆心也不知不覺揪了起來。引路的女官將秋清晨帶到了毓曦殿的台階下,便深深一揖退了下去。早有伺候在大殿外的女官進去稟報。

一路縱馬而來出了一身的薄汗。此時此刻卻混著雨水,粘濕地貼在身上。仿佛身體都比平常更重了幾分。靜謐中,秋清晨清清楚楚地聽到了瑞帝低啞的聲音:“宣!”

秋清晨勉強壓抑著心底的焦躁忐忑邁過了毓曦殿高大的門檻。大殿的一角,瑞帝的身影正背對著自己茫然踱步。她身上穿著便服,頭發也隨意地挽在腦後。發髻上別著幾支步搖,長長的瓔珞順著耳邊垂落在她的肩上,隨著她的腳步不住地晃來晃去。

瑞帝的年紀在三十到四十之間,鵝蛋臉上一雙極深沉的眼睛,令人不敢逼視。聽到她的腳步聲,下意識地回過頭來,訝聲問道:“愛卿這是……”

秋清晨這才注意到隨著自己的一跪,膝下已經汪起了一片水漬。連忙說道:“臣剛從訓練場回來,實在不及換衣。”

瑞帝沒有再說什麼,隻是默默地凝視著她。靜謐中,兩個人都清清楚楚地聽到了一滴水漬順著她的鎧甲滴落下來,在青磚地上發出“滴答”一聲脆響。

跪伏在地的秋清晨聽到瑞帝沉沉歎息,心中卻不明所以。正猶疑間,瑞帝已經走到了自己麵前。秋清晨隻覺得臉上一涼,麵具已經被她摘了下來。

“陛下!”秋清晨心中驚疑不定,麵上卻不敢帶出分毫。

瑞帝望著手中的麵具,眼中掠起一抹淡淡的自嘲:“這些天,朕總是想起朕的父親,他活著的時候曾經跟朕說,不光是男人會嫉妒,女人也會。而且女人嫉妒的時候,會比男人更可怕。”

秋清晨不知她忽然說起這話來是什麼意思,隻能默默聽著,一個字不敢多問。

不知過了多久,隻聽“當”地一聲響,麵具掉在地上,在空蕩蕩的大殿裏激起了一陣陣詭異的回聲。門外的女官們驚慌失措地湧進來,又被瑞帝不耐煩地揮手趕了出去。她背著手圍著秋清晨一圈圈地踱步,語氣卻輕飄飄的,仿佛自言自語:“朕不願意讓他看到你。之所以駁了李雲莊的請戰書,派了你去打魏國,也是想要絕了他的癡念……”

秋清晨垂頭聽著,心底裏卻再清楚不過:她駁了李雲莊的請戰書,未嚐沒有給自己樹敵的意思在裏麵——這就是所謂的功高震主了。自己手握兵權,朝中若是沒有牽製自己的勢力,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焉能高臥?

然而這一層意思,無論如何是不能說破的。想來自己在軍中樹大根深,縱然瑞帝已起了猜忌之意,一時間卻也殺不得吧?

見她沒有開口辯解的意思,瑞帝又是一歎,“禦醫說他心事太重。想來他心裏必然是埋怨朕的……朕說起這些,隻是……不想讓他走都走得不安生。”

秋清晨心頭又是一涼,恍然間想到瑞帝對火焰君的病情尚無一句交待。而充滿了毓曦殿的濃重藥氣卻仿佛在昭示著某種凶險一般,越發濃烈了起來。

瑞帝望著內殿的方向怔怔地出神。一陣悶雷從殿頂滾過,瑞帝如夢初醒般回過頭,看到一身精濕的秋清晨還一動不動地跪在那裏,心頭竟有些百味陳雜。沉吟良久,瑞帝終於還是什麼也沒有說,擺了擺手吩咐殿外的女官帶她下去換換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