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秋清晨回答得斬釘截鐵:“我從不欠旁人的人情,尤其是你。楚少峰,你欠我的不止是一條命!”
封紹的胸膛劇烈地起伏,卻偏偏無法反駁一個字。
“你若是隻想還債,那就不用了。”秋清晨的聲音宛如黑暗中一圈圈緩緩漾開的冷水,絲絲縷縷順著他的耳膜一直鑽進了身體裏去,浸骨的寒意就這麼一點一點地漫延至全身。可是那些冰冷的字眼還是一個一個地鑽了進來,想要不聽都無法做到:“你走吧。你至少要知道你愛的究竟是我,還是身無外債的自由感覺。對我來說,我要做的事情太多,沒有多餘的閑心去充當債主。你若是還有一點骨氣,就請你……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了。”
封紹心裏漲得滿滿的東西連他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怒還是痛。眼睜睜地看著她披衣下床,卻連吼都吼不出來——因為她的手拂過他身體的時候,好巧不巧地在他的啞穴上按了一按。
封紹覺得自己下一秒就會彈到半空中,然後“砰”地一聲爆炸開來變成一堆碎屑。後槽牙都快要咬碎了,可是心裏翻來覆去的還是隻有這麼一句話:
“秋清晨,你給我等著!”
一條街之外的馬車裏,秋清晨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坐在她對麵的韓靈連忙問道:“大帥?”
“沒事。”秋清晨低低歎了口氣:“我隻是剛剛發現。欺負人的滋味……並不怎麼美味啊。”
直徑九尺的碩大圓盤、加上圓盤下麵八抬大轎一般的紅木托架、再加上圓盤裏麵層層堆疊的綠葉繁花、再再加上綠葉繁花上麵摞得山一般高的由各色水果拚湊出來的那個大大的“壽”字……
“這至少也有兩三百斤吧?!”麻衣低聲抱怨:“這扛活兒和行軍打仗可是兩碼事……”
圓盤的另一端,被層層鋪蓋下來的綠葉擋住了頭臉的秋清晨輕聲嗬斥她:“人多眼雜的,少說話!”
麻衣歎了口氣:“難道真的沒有旁的法子了?隻能這樣混進宮裏?”
秋清晨幹脆地答道:“就是因為沒有旁的法子才這樣。”
麻衣歎了口氣,認命地重新鑽回了托盤的下麵。其實她也知道,這個法子雖然笨了那麼一點,但是確確實實給了他們一個能跟隨喬歆光明正大混進宮裏去的借口。而且垂下來的葉子完全擋住了下麵扛著架子的人——有這麼一個花團錦簇的擋箭牌,即使沒有被葉子擋住頭臉,又有誰會繞開了圓盤裏的花果而去注意扛著架子的下人呢?
宮門外的警戒比任何時候都要嚴密,內廷侍衛們明晃晃的兵器鎧甲在薄暮的光線裏晃得人暈眩。空氣裏浮動著令人透不過氣來的威壓感,就連站在圓盤前麵等候內侍通傳的喬歆都有些心浮氣躁。她的神情雖然一如既往的沉靜,深色的官服後背卻已經洇出了一片汗漬。
參加女皇壽宴的官員們都是由北安門入宮。喬歆因為帶了如此特別的禮物而特意繞道來了南華門。又故作神秘地囑咐了女皇身邊的平安女官,要給女皇陛下一個驚喜。隻是……這一招是不是行得通,暫時還沒有人知道。
喬歆忍不住抬起手腕擦了擦額頭的汗。一轉身看到秋清晨的身影隱藏在花葉的下麵,腰身挺拔,沉默的姿態裏仿佛無聲地散發著某種看不見的力量。
喬歆略感心安。同時卻又因自己的反應而生出了滿心的不自在——還好自己不是她的敵人。喬歆忽然就有些理解瑞帝的心意了:這樣的一個人,實在讓人有那麼一點放心不下……
宮門裏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隨即一位女官急匆匆地迎了出來。十分嫻熟地向喬歆行過禮,笑吟吟地說道:“陛下宣喬大人覲見。文武百官都已經齊集雲鶴殿,等著欣賞喬大人別出心裁的禮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