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等到了。陸筠站起身來,順著小護士殘留的視線看過去,果然幾米外走過來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穿著一身白大褂,戴著一幅眼鏡,麵容沉靜,風度絕佳,用略帶愕然的目光看著她。
陸筠走到他麵前,竭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誠懇而真摯,“蘇醫生,您好。”
蘇兆儀對她略一頷首,簡短地說:“進來坐。”
他聲音偏低,音色非常悅耳。陸筠於是就想,這樣的人應該也比較好說話吧。
醫生辦公室裏沒有旁人,陸筠斟酌了一下措辭,客氣地說:“蘇醫生,我叫陸筠。忽然造訪,給你添麻煩了。”
“我知道。”
“啊?”
“我說我知道你叫陸筠,”蘇兆儀淡淡開口,示意她在屋子裏隨便找張凳子坐下,“我在新聞上看過你的照片。”
陸筠尷尬地一笑,如果說那次綁架帶來的最大麻煩,恐怕就是讓她那張臉變得盡人皆知,偏偏媒體記者還不遺餘力的炒作什麼美女工程師,實在讓她無奈到了極點。不過好處也不是完全沒有,起碼可以節省了進一步自我介紹的功夫。
陸筠沒有坐下,深深的吸了口氣,才說:“蘇醫生,我的話可能有些唐突,但是請您理解。兩年前巴基斯坦大地震的時候,您帶領了一組醫療對去了巴基斯坦,駐紮紮在斯瓦特河邊上的加米拉鎮上,對嗎?”
蘇兆儀坐到桌前,給了個肯定的回答:“沒錯。”
陸筠問下去:“我想問您一下,您當年救治病人的時候,有沒有救過一個中國人?”
“印象中,似乎有幾個。”
陸筠從挎包裏拿出一張保持得極好的照片雙手遞給他,“您對這個人有印象嗎?我知道現在讓您回憶一個病人有點強人所難,但是也許你能想起來……”
蘇兆儀瞥了一眼照片,蹙著眉頭陷入了沉思,最後才說:“抱歉,我不記得了。”
陸筠隻覺得膝蓋忽然一軟,好容易才能扶著桌子勉強站住,繼續問下去,“啊,那你們當時有沒有因為醫療條件限製,把一些送受傷的病人送回中國救治?”
蘇兆儀搖了搖頭,慢慢地歎了口氣。
“沒有。”
陸筠的心頓時沉到了海底,退坐到沙發上,手指不由自主的抽搐起來。
蘇兆儀知道這是受了刺激之後的下意識的痙攣,於是換了個問題:“陸小姐,他對你很重要?”
“很重要,”陸筠眼眶一熱,喃喃說,“很重要。我找他找了好久……”
陸筠的聲音絕望地低下去,喉頭好像被尖銳的固體哽住了;她覺得自己跋涉在海上的黑夜,周圍的一切對她來說毫無意義,身體裏有一團化不開的黑氣,抑製她的呼吸,那天的痛苦,連思維都麻痹了。
蘇兆儀也從來也不是多話的人,不動聲色地默默看著她很長時間,其實她沒有哭出任何聲音,可蘇兆儀就是覺得自己仿佛聽到某個絕望的的哭泣,就像悶在甕中,透過層層黑暗的重壓而掙紮出來的悲鳴。
不知道過了多久,陸筠勉強站了起來,伸手倉惶的抹了抹臉,朝蘇兆儀微微欠身,又取出張名片,放到蘇兆儀麵前,慢慢鞠了個躬:“蘇醫生,雖然你現在想不起來,但不等於以後都想不起來,如果你以後萬一想到跟這個人有關係的事情,麻煩跟我聯係。”
看到她一幅要離開的模樣,蘇兆儀叫住了她:“你現在去哪裏?”
陸筠回過頭,蒼白的臉上忽然綻開一朵笑容:“嗯,總會有人知道她的下落的。”
蘇兆儀站起來,脫下白大褂,走到她身邊,伸手摁住她顫抖的削瘦肩頭:“對不起,我騙了你。你跟我去吃飯,我告訴你吳維以的下落。”
不亞於一枚炸彈在耳邊炸響,陸筠猛然抬起頭來,目瞪口呆地看著麵前這個年輕的醫生,其實在那之前,淚水就已經模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