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滄若托頭。豆子在說什麼?
不遠處的女同學忽然發出“哇!哇!”的尖叫。滄若眯起眼睛,關天哲臂下夾著個方方正正的東西走過來。
從第一次見麵,滄若就承認,關天哲很高、很帥、連不笑的時候都很帥,但在這幾天,她才真正意識到,他有多受歡迎。每次他找到她,她都能聽到一群女生偷偷摸摸、或者正大光明的,在旁邊捂著嘴巴尖叫!
好吧。滄若歎歎口氣。這也是她對他沒有好感的原因。她不知道尖叫是種什麼心情,也不想成為眾多嫉妒目光追殺的對象。
關天哲一言不發的把方方的東西遞給她。“這是什麼?”滄若把蒙著的紙頭掀開,頓時像被巨雷擊中,整個人愣在那裏。
畫麵上是一個綠色房間,海藻爬得漫天漫地,窗口明明亮著、都有了夜的氣息,視角從門口打過去,有個人影背著視角立在窗前,窗外的樹影一片呼嘯。
“專門給你畫一幅畫,夠賠償你的機子了吧?”關天哲怪不自在的說。
滄若的目光轉向豆子,那目光是像把刀。豆子嚇得退了一步:“他幫我折了好多千紙鶴,弟弟拿到開心死了。所以我幫他……”
滄若不說話,轉身麵對關天哲,將畫舉到麵前,一下、一下,撕成了碎片。
監視器後頭,桃子鼓掌!誰叫豆子這麼賤嘛!助攻心上女神給別人,也要有個限度!像他這樣,把女神的夢境都透露給情敵好作畫的。被女神生氣,也算是罪有應得吧?
自作孽不可活的蠢豆子垂頭喪氣又來到了水晶店:“我搞不定,拜托你們幫幫我啊!”旁邊的桃子很努力收斂嘴邊幸災樂禍的笑容:啊,她這麼高興,一定因為客人遇到難題就肯花更多錢給店裏,不是她太壞太惡毒,看到蠢材受罪就幸災樂禍。一定的!
對於豆子求救的眼神,她其實隻想問一句話:“可是你為什麼這麼在乎那個程滄若開不開心呢?”豆子的嘴唇為難的張合了一下:“那個……我們是朋友啊!”
程滄若在浴室裏。蓮蓬頭的水流嘩嘩澆下來,浴室裏全是霧。像一場大雨,嘩嘩的下著,什麼都可以不用看、什麼地方都可以不用去。
滄若用手掩住臉。朋友是什麼東西呢?是用來出賣的東西。因為講出了秘密的關係,當然就要被出賣了,真是蠢啊,她。
私密的夢境被一張嘴告訴另一張嘴,拿筆畫出來、放在光天化日底下,被所有男男女女的眼睛看見,就像是衣服剝光了被人圍著看一樣。她想用刀子殺了關天哲,然後自殺。
——可是,要不要殺豆子呢?她很認真的想,然後就開始哭起來。
小小的哭泣,淹沒在嘩嘩的水聲裏。她知道自己其實誰都殺不掉。根本就是這麼無能為力的世界吧?不管遇到什麼事,最多也隻能蹲在浴室裏哭,腳趾頭一個一個的踡起來,水流在那兒打個旋,幹淨而溫暖的,最後還是流進下水道裏。她哭得像個嬰兒。
那晚滄若做了一個夢,夢裏是一個奇怪的地方,滿天滿地都是霧,隱隱有幾點火光、閃一下就過去了,她腳邊絆到個東西,差點摔倒,彎下腰細看,原來是塊石碑,上麵刻著:“非幻非仙地,待覺待曉天。”
“咦,石頭記裏賈寶玉夢遊太玄幻境不成?”她想起語文課上的閱讀作業,跟自己開句玩笑,再抬起眼睛時,嚇一跳。
麵前多出一個人,雪白的袍子、銀色的長發,眸子是灰的,手掌中圈著些亮晶晶的東西,其中一個,映著綠影。
“綠色的房間……”滄若伸出手。他卻躲開了:“你已經把它給了我。記得嗎?這份記憶,你自己不想要了,就給了我。”
“那我想拿回來可以嗎?”滄若急切道。那人搖搖頭:“我是寄存記憶的商人。你來請求存放服務時,我問過你,期限定為多長?到什麼時候想取回?你回答是——”
“什麼?”滄若問。“永遠不。”遺憾的回答。
霧氣碎了。滄若跌下去,她聽見自己問:“你是商人?那我給了你什麼代價呢?”遠遠好像傳來回答。她聽不見了。她醒了。
醒來,又是一個早晨。鬧鍾在叫。菲傭已經把書本理好。她又要去上學。
黑色房車沿著一成不變的路線往前開。到那個路口,豆子背著兩個大書包,領著弟弟往學校走。車子經過時,弟弟抬頭看了一眼,說了句什麼。豆子拍拍他腦袋,還是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