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地睜開了眼。發現自己正在路旁邊躺著。有幾條肮髒的狗正圍著我嗅來聞去的。再一看,我身上光禿禿的一絲不掛。見不遠處是個垃圾坑,裏麵有幾件人家扔掉的破衣服。我便驅散狗,跳進垃圾坑裏,將那破衣服撿起,甩了甩,便穿到自個身上了。
破衣服臭烘烘的,上麵還有幾個窟窿。當然尺寸也不對,穿在我身上顯肥大。總比沒有強,能蓋住光腚就行。出了垃圾坑,往東走不多遠便到了一個村口。看著也是眼熟,這不正是我姥姥家的村莊嗎。
這個時候天已經明了。太陽升起老高,陽光明媚的。有村民看見我,那眼神帶著嫌惡,躲開了走,像是在看一個要飯花子。這個村莊很大,我足足走了兩公裏,才到了村中間。往右一拐,進了我姥姥家的胡同裏。
這算是一條大胡同。裏麵搭建了一個靈棚。按理說,過白事,靈棚內應該熱熱鬧鬧的。可我看到眼前的一派景象卻是蕭條冷落。好似白事兒已過完,隻剩靈棚忘了拆。難不成耽擱了一晚上,我來晚了?可這紙草糊的東西都在擺著,咋沒捎到墳上去燒呢?
我掀開一塊布進入靈棚,看到中央位置有一棟黑色棺材正在停擺著。供桌上還擱著我二舅的遺像。
偌大又長個胡同裏,隻看到一群麻雀在陽光下熱鬧,人卻是連一個也看不到。我尋思著這到底是咋回事啊,便穿過靈棚繼續往前走,到了我姥姥家的大門口前站住。
這大白天的,家裏又過白事。可她家的一對大門卻緊閉著。於是我就用力將大門拍了拍,並扯嗓子大聲喊:“有人嗎?快給我開一下門!”
過了半晌,門才被打開了一道寬縫,從裏麵探出一顆腦袋在看我。我是認得他,正是我那十七歲的表弟,很看不起我的那位。我問白天裏關著個門子幹啥。他反而喝問我:你來幹啥!
“發才,誰呀?”裏麵傳來我姥姥的聲音。
“奶奶,是俺姑姑家的羅鍋子!”表弟回應道。
“他可來了,快讓他進來!”姥姥的聲音有些急促。
“讓他進咱家幹啥?看見他我一百個夠了!”表弟不情願,仍然把守著門子。
“發才,你懂個屁!快讓你哥進來!不聽話我用針紮你!”姥姥惱了。
於是表弟打開門,讓我進了院子。並拿眼睛斜楞我,說人長得醜陋,都不曉得好好打扮一下,這回還裝扮成個要飯花子了,帶著一股子臭味。
我停下步子,指著自己的一張臉說:“發才,咱憑良心說說,我這張臉不比你長得好看?”
“你可拉倒吧!你哪裏有我長得好看!論身材論臉,你都比不過我!我秒你十八條街!”表弟漏牙笑了起來。
姥姥走了過來,瞅瞅我,又瞅瞅表弟,說:“要是論臉的話,還是拾兒長得好看。發才,說實話,拾兒要有你這副身材,那可就是電視裏的明星嘍!”
表弟一下子惱了,握拳瞪眼的衝姥姥吼道:“老婆子,你眼瞎了吧!說個話跟放屁一樣的!臭得熏死人!都不愛聽你說話!”
姥姥氣得一副佝僂孱弱的身軀顫顫巍巍的,指著他說:“王八孫!你再罵我試試,我回屋拿針紮你!”
表弟哈哈大笑起來,也指著她說:“你罵我是王八孫。那我正好是你的孫子。我要是王八孫,那你不就是老王八了!”
姥姥氣得笑起來,說:“你這個孬孫子,嘴咋恁厲害,滾一邊玩去!”
表弟從我旁邊繞過去時,突然抬腳飛腿跺了我一腳。我猝不及防,撲通一下子摔倒了。趕緊從地上爬起來,見窗戶台子上放著一個瓦刀,便跑過去搶了瓦刀,又朝表弟衝過來,揮舞著瓦刀欲要砍他。
表弟嚇得臉色都變了,慌忙往後退,嘴裏喊著“哥、哥、哥別!哥別!我錯了!”姥姥在旁邊顫顫巍巍的吼:“金拾,可不能砍啊!這是恁表弟!金拾!”
我罷住揮舞的動作,用瓦刀指著表弟警告道:“小子,做人別太猖狂。就算今天我不砍你。往後你若還不改你這猖狂的臭毛病,早晚有一天有別的人會砍了你!你到底有啥可狂的,整天瞧不起這個看不起那個的。你有啥資本啊?你覺得自己長得好看是不!這天底下比你長得好看的多了去了!”
表弟苦笑著說:“哥,我改!我改還不行嗎!你先把瓦刀放下!”
我扔了瓦刀,跟姥姥進屋裏去了。
姥姥關上門,並插上鐵銷子。整得神神秘秘的。她讓我在一張凳子上坐下來,自己也搬張小凳子在我對麵坐了。先是不說話,而是看著我搖頭歎息的,臉上的五官都皺到一塊兒去了。
“咋了姥姥?”我忍不住問。
“你二舅不是死了嗎!”
“是啊,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