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是一條純白色的大路。純潔得像雪。不知它是用什麼材料做成的。它好似永遠沒有盡頭。
我靜靜地等待著。
等待死亡。
矮駝子目視前方,手握方向盤,一副正在專注開車的樣子。
其實他並沒有看起來那麼專注。因為他還不忘跟我說話:“說實話,死亡就要降臨到你身上了!你害怕嗎?”
我沒有吭聲。因為覺得回答他沒有任何意義。
他也沒有再問。
時間,正在一點點地流逝著。
不知過去了多久。
矮駝子將汽車刹停了。回過頭望著我。一張皮膚皸裂的臉上布滿了驚訝和不信。
隻見在車頭前橫亙著一條發光的紅線。在紅線的前方,有一片白茫茫的濃霧。
“怎麼不走了?”我問。
“這一天過完了!闖過紅線就要進入下一個天!下一個天就是明天!”矮駝子說。
“那又怎麼了?”我問。
“可你並沒有死!”矮駝子說。
“我沒有死,代表了什麼?”我又問。
“代表楊小夢肚子裏的孩子,並沒有生下來!或者因難產死掉了!”矮駝子說。
“你確定楊小夢肚子裏的孩子還沒有生下來?”我說。
矮駝子作得沉默,一張布滿龜裂的厚皮臉上神色複雜極了,一雙望著我的明亮的眼睛裏作得充滿了審視。
過了一會兒。他說:“楊小夢肚子裏的孩子在今天已經生下來了!我對它的氣味是熟悉的。我聞到這個世界上有了它的氣味!”
“你用嗅覺,聞我們三個杜衛城身上的氣味是什麼樣的?有沒有區別?”我問。
矮駝子說:“我聞到你們三個身上的氣味都是一模一樣的。沒有一丁點兒區別!”
“每個人都會犯錯!你也不例外!”我說。
矮駝子的一張皮膚皸裂的臉上出現了一些迷茫,望著我的一雙明亮的眼睛裏依舊充滿了審視,說:“你的意思是說我犯了一個錯誤。沒錯,我好像是犯了一個有眼無珠的錯誤!”
有眼無珠。通常指一個人犯了識別方麵的錯誤。譬如,認錯了人。
我忍不住一張臉慢慢地綻放開了。
如果一個人臉上還能露出笑容,而且笑得並不苦澀,說明這個人的心情還是挺不錯的。
我覺得自己笑得並不苦澀。
“你不是杜衛城二號!”矮駝子說。
“都說一個人長得越醜,他的智商就越高。看來這句話並沒有說錯!”我說。
“那我是有多醜?”矮駝子問。
“醜得簡直不像一個人!醜得臉上好像戴了一個龜殼!”我說。
隻見矮駝子一張皮膚皸裂且充滿古老氣息的臉上慢慢地綻放開了,露出一個極其苦澀又幹枯的笑容,宛如一塊逐漸裂開的岩石,說:“我是一個注重內在的人。聽到你這麼誇我,我很高興。但我的智商就是再高,也猜不到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是從一台電腦裏鑽出來的!”我說。
“那你叫什麼名字?”矮駝子又問。
“杜衛城!”我說。
“你剛從電腦裏鑽出來的時候就是身上隻一條腿?”矮駝子說。
“不是!剛從電腦裏鑽出來的時候我身上有兩條完好的腿。後來我鋸掉了一根!”我說。
“你為什麼要冒充杜衛城二號?”矮駝子又問。
“因為他不能穿越!”我說。
“他為什麼不能穿越?”矮駝子又問。
“你還記不記得,我們是從哪一天穿越過來的?”我反問。
矮駝子說:“是從2017年12月21號!”
“截至2017年12月21號,杜衛城二號還沒有跟楊小夢發生過性關係。楊小夢還沒有可能懷上杜衛城二號的孩子。他本人若是從2017年12月21號離開,穿越走了。那他於將來的時間裏,隻能坐在這輛汽車裏。而這輛汽車隻會載著他行駛在這條白色大路上。他就沒有機會接觸楊小夢。
不接觸楊小夢怎麼跟她發生性關係。不跟她發生性關係又怎麼使她懷孕?
你以為杜衛城二號的老丈人,那個老楊,他是個傻子嗎!”我說。
矮駝子作得苦笑不已,沒有再說什麼。他好像不知道該說什麼。
過了一會兒,他問:“那你跟我們一起來做什麼?”
“埋人!”我說。
“埋人?埋誰?”矮駝子問。
“埋三個杜衛城的屍體!我就是那個埋墳人!”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