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萱然這個名字,雲澤生平還是頭一回聽說。
其實不怪雲澤從沒聽過這個名字,畢竟也是兩個時代的人物,尤其雲溫書當年忽然銷聲匿跡之後,孟萱然聽聞噩耗,傷心欲絕,便從此不再過問世間種種,隻安心呆在湘水上每夜彈琴以寄托哀思,隨著自家畫舫船隊從最上遊走到最下遊,再從最下遊走到最上遊,如此來回往返許多年,從不曾離開半步,便這世上許多有關孟萱然的故事,哪怕是在最初時依然有人忍不住津津樂道,卻至今日,也已經很少還會有人再次提及。
除非紅香閣新一任的頭牌麟女入世,孟萱然此人,才有可能會被世人重新想起。
所以雲澤才會從未聽聞。
而有關孟萱然,席秋陽給出的解釋也很簡單直白。
“生平有且僅有雲溫書一個入幕之賓。”
雲澤一愣,隨後就忽然沉默下來。
便連一臉好奇之色的穆紅妝,都難得沒有再開口打趣,顯然是看出雲澤心情有些複雜,就索性裝作沒有聽到,轉身跑去第二進連接第三進院落的院門附近,伸長了脖子四處張望,尋找那老嫗的身影,想要問一問這座古宅平日裏有沒有酒水準備,想要討一壺酒喝。
桂花酒還有很多,但卻不能再喝。
這一路走來,已經喝過太多了,而如席秋陽方才所言,倘若一旦喝得太多,便會產生依賴性,輕則心湖澎湃難有寧靜之時,重則連同正常生活都會受到極大的影響。
穆紅妝分得清事情輕重緩急,不能因為一時的口腹之欲,就拿自己的未來當賭注。
隻可惜,沒能找見那位麵無血色的邪祟老嫗。
穆紅妝有些失落,獨自返回廂房門前遊廊下的階梯上坐著,開始重新考慮自己是否當真要如席秋陽早先所言,將這純粹武夫的路子一直走下去。其中利害關係,席秋陽已經說得明明白白,這條路並不好走,並且古往今來無數修行中人,也曾有過許多修士嚐試這般修行之法,但最終的結果,卻大多不盡如人意,往往不是因為執念太深,也或心生悔意,從而心境蒙塵,落到一個走火入魔的淒涼下場,就是因為修行道路太過坎坷,最終變得平平無奇,隻能被迫無奈,泯然眾人矣。
可穆紅妝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有朝一日能夠做到天下無敵,舉世第一。
最初生出這個願望念想時,是在很小的時候,自家所在的山寨被隔壁更東邊的那座山寨強行奪走了一座山頭,因為兩座寨子人數實力之間的差距,足以說得上是懸殊的緣故,便哪怕寨子裏的諸多弟兄長輩如何不忿,最終也就隻能選擇忍氣吞聲。
穆紅妝的父親,生平第一次當著她的麵大發雷霆,甚至摔碎了家裏本就為數不多的一隻瓷碗。
而也正是從那時候開始,穆紅妝就經常幻想,如果自己能夠很厲害,非常厲害,天下無敵,甚至隻需一隻手,就能直接擺平隔壁東邊那座山寨裏的所有人,或許自己那個從來都是和顏悅色模樣的父親,就不會被氣成這幅模樣,更不會因為一時衝動摔碎了家裏的一隻瓷碗,就心疼好幾天。
所以從小到大,穆紅妝一直都是寨子裏麵修行最刻苦的那一個,小小年紀就整天背著一座石磨山上山下來回跑,累的氣喘籲籲,滿身大漢,偶爾一個踉蹌摔倒在了山路上,滿臉滿身都是灰塵泥濘,手腳膝蓋也都擦破了,血流不止,卻從來不會掉眼淚,隻為了能讓自己變得更厲害一些,成為那個天下無敵的大人物,一隻手就能擺平隔壁山寨的那種,然後就能保護自家山寨,不會受人欺負。
那個時候的穆紅妝眼裏的世界不大,隻有自家山寨,和隔壁東邊的那座山寨。
後來越長越大,才終於逐漸知曉,原來這個世界不止這麼大。
但願望卻從來不曾改變過。
穆紅妝又一次想起了自家父親,那次跪在地上雙手捧著瓷碗碎片的模樣,至今也是記憶猶新。
便一抬手,抓來了旁邊的那壇桂花酒,徑直打開酒封,仰頭咕咚咕咚灌下了好大一口,惹來旁邊雲澤與席秋陽的側目。而至穆紅妝終於喝罷,一抬手便就將那已經快要完全空掉的酒壇丟出,摔在遠處的地麵上,嘩啦一聲摔得粉碎,隨後又忽然站起身來,怒目圓睜,盯著雲澤與席秋陽,惡狠狠道:
“老子就是要做天下第一!”
許是這壇酒喝得太快,再加上穆紅妝整整兩旬以來一直沒有休息好,而今日又是一大早便就醒了過來的緣故,便在說完之後,立刻打了個酒嗝,繼而滿臉酡紅,已經醉意明顯,隨後兩眼一翻,直接仰頭栽倒在地。
不多時,鼾聲大起。
雲澤滿臉古怪,扭頭看向席秋陽。
後者眼神中明顯帶著一抹十分難得的笑意,察覺到雲澤看來,便立刻收斂起來,輕輕搖頭道:
“為師也不知她在說些什麼,但既然已經醉了,就還是讓她好生睡一覺吧。你也需要好好休息,畢竟接下來的兩旬時間,對於你二人來講,依然不會十分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