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東行官道上。
身材高大的衛洺,與雲澤並肩而行,穆紅妝依然跟在身後,不時還要回頭看向來時的方向,對於那些曾為肉豬的村民,有些不忍,有些不舍,依然記掛在心。
衛洺依然心平氣緩。
“原本我是打算解決了明月寨的事情之後,就轉而北上,繼續上一次離開劍氣小鎮之後沒能走出多遠的遊曆江湖,一方麵是砥礪劍道,另一方麵,也是如同雲兄與穆紅妝遠行八千裏這般,借由人間氣象萬千,砥礪自身心性心境,以求明鏡無塵。”
衛洺輕輕一歎。
“但在如今看來,還是要先去一趟洞明聖地,為這些村民們討一個公道與出路才行。”
雲澤深深看了衛洺一眼,後者不動聲色,雲澤也便保持沉默。
衛洺當年離開劍氣小鎮時,方才不過少年之身,後來百年閉關,如今的身材樣貌雖已不見當年青澀,卻說到底,還是少年心性。但這並不意味著衛洺是個沒腦子的,恰恰相反,衛洺反而要比天底下的絕大多數人都更加實在,所以至少在雲澤看來,在與這位雖是先天劍胚卻又不過肉豬出身的高大劍修相處時,真的要比與其他任何人相處都更加輕鬆,也更加簡單。
下意識的,雲澤想要提醒衛洺,這裏距離洞明聖地真的很近,隻有不到兩千裏路程,便對於其中的很多人而言,隻需稍展神通,便不過轉瞬即至。所以洞明聖地沒有理由不知道這些肉豬的存在,也沒有理由不知道明月寨以人血人肉飼養鬼門關的事,但他們卻自始至終對此視若無睹。
去為那些曾為肉豬的村民討一個公道,再討一條出路?
最終的結果結果將會如何,其實已經昭然若揭。
畢竟那些曾為肉豬的村民,不隻是在明月寨的一夥惡匪眼中看來形同肉豬,在洞明聖地的眼中,也沒差多少。
雲澤斟酌許久,終於難得一回出於善意開口提醒道:
“倘若眼見事不可為,就最好不要強求。”
衛洺微笑點頭,答應一聲,而後便抬手抱拳,準備告辭之後先行一步。至於之後到了洞明聖地,又是不是真得會在眼見事不可為時,選擇暫且退讓,不去強求,也就隻有衛洺自己才知道了。
穆紅妝沉默了一路,見到衛洺轉而看來,終於還是強行鎮定,硬著頭皮開口道:
“之前的事,是我不對,明月寨的那些人確實該殺,我為之前我對你的態度道歉,如果你覺得這樣還不夠,也可以打我一頓,我保證不會還手。但是咱們得先說好,用拳頭可以,用劍不行!”
衛洺啞然失笑,輕輕搖頭道:
“穆姑娘大可不必如此,畢竟明月寨上下兩千條人命,確實都是死在我的手中,倘若不知事實真相,不知他們該殺該死,我也相信天底下絕大多數人都會如同穆姑娘一般,因而會有這些誤會,也是人之常情。穆姑娘俠肝義膽,願意為陌生之人仗義執言,能與姑娘相識,本是衛洺的榮幸,又如何還會怪罪姑娘?”
說著,衛洺再次抬手抱拳,向著穆紅妝與雲澤先後一禮。
“此間事罷,穆姑娘,雲兄,山高水長,來日再見。”
兩人還禮。
衛洺不再停留,趁著夜色未濃,隻身形一縱,便腳踏劍氣而去,乘風過千川,先走一步。
直到衛洺身影消失不見,雲澤這才收回遠望的目光,轉而看向穆紅妝,眼神揶揄。後者臉上一紅,知道雲澤不僅是在為先前之事取笑她,更是因為方才一時衝動之下的道歉之言,便惡狠狠回瞪一眼,沒好氣地開口威脅道:
“再看,眼珠子都給你挖出來!”
雲澤立刻笑了起來,習慣性將雙手交叉揣入袖口之中。
“不看就不看,好像我真占了你多大便宜似得。”
不待穆紅妝發作,雲澤就繼續開口道:
“行了,還是抓緊時間趕路吧,明月寨的那座鬼門關雖然已經被衛洺毀掉了,但畢竟也是在此作惡多年,對於此地的貽害,至少短時間內不會輕易消失,咱們還是盡快趕路,另外找個可以歇腳的地方再說。”
言罷,也似是怕穆紅妝繼續糾纏不休,便伸手指了指路旁。
入夏時節,詭異的卻是一副荒草萋萋的模樣,而後視線越過,再往前看,那明月寨的隘口寨門,正對此間。天上明月灑下月輝,落在那一座又一座血水積存的水窪上,血光粼粼,憑空浮動,又恰有一陣冷風吹來,穆紅妝就忽的激靈靈一個寒顫,下意識退了半步。
雲澤遠遠望向那座隘口寨門。
盡管相隔極遠,並且那所謂的鬼門關也已完全毀去,但明月寨以人血人肉飼養鬼門至今,畢竟已經足有上百年,加之為此身死之人為數眾多,怨氣戾氣沉重難消,便在極為長久的潛移默化之下,自然就會影響到此間風水問題。
衛洺不懂,穆紅妝也不懂,但雲澤卻是看得出來,倘若那座山中缺口再也無人理會的話,出不多久,便會出現陰鬼攔路的情況。
雲澤沒打算多管,既是無力為之,也是不願在此浪費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