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宴閣的大掌櫃,姓周,也是薑家的一位供奉長老,其實說白了,與客卿長老十分相仿,同樣都是掛個名字而並非本家之人,但不同的是,所謂客卿長老,乃是一個家族也或一處門派,看中了一個人的能力與本事,所以才會不惜花費重金將其聘請而來,但所謂的供奉長老,卻是自己找上門來,一方麵可以尋求庇護,另一方麵也能討個安身之所,甚至如同這位周長老一般,順便謀求一個十分上得了台麵的營生。
謂之小同大異。
所以這位周大掌櫃,在薑家的地位其實並不算很高。
隻是怎麼也沒能想到,那整整消失了一年半左右的雲澤,如今方才回到北城南域城中城,就敢這般驕狂張揚,甚至敢對瑤光弟子痛下殺手,幾乎沒有半點兒遲疑。
卻想來也是,倘若雲澤不曾這般驕狂張揚,那已經丟了聖地之名的瑤光,也斷然不會因為此時就輕易放過雲澤,並且早在許久之前,瑤光就已率先撕破了臉皮,甚至不惜徹底撕壞江湖上那條不成文的規矩,直接就在北城南域城中動手,哪怕殃及無辜不知具體多少人,也要盡快斬草除根。
但這畢竟隻是其中的一個方麵而已。
人老成精的周大掌櫃,當然看得出眼前之人,無論修為境界還是為人處事,都已今時不同往日。
原本還以為最多不過一些小麻煩罷了,可如今再看,這位外界盛傳已久的雲大魔頭,又哪裏還有半點兒當年和氣軟弱的模樣,倘若真要被他抓住今日這事不肯撒手,鬼才知道事情最終又會發展成什麼模樣。
周大掌櫃已經滿頭冷汗,隻能陪著笑臉彎著腰,搓著雙手湊上前來,一臉諂媚的模樣。
“雲公子消消火,氣大傷身,為了一個已經掉了腦袋的瑤光弟子,萬一再氣壞了身子,不值當。今兒個這件事,是小人做得不對,還請雲公子看在咱們以往有過不少交情的份兒上,能夠放過小人一馬。這樣,雲公子今兒個應該是方才回來?小人這就命人前去安排一桌真仙宴,就當是為雲公子接風洗塵,當然分文不取,全部算在小人的頭上,並且從此往後,青竹姑娘也可以不必恪守那些所謂的規矩,能夠隨意出門走動。您看,如何?”
此言一出,堂中頓時傳來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不是因為青竹姑娘不必恪守那些所謂的規矩,而是分文不取的一桌真仙宴。
宴中菜品,不止各種頗為珍稀價值昂貴的靈株寶藥用於其中,更有尋常難見的稀奇異獸作為食材,便連所備酒水,都是采了百花百果釀造而成,真是仙人一般的待遇,方才謂之真仙宴。
如此種種珍稀,美味佳肴,尋常可是吃不得,尋常人也是吃不起,一是須得提前半年時間預定,方便仙宴閣準備食材,二來則是真仙宴價格極其昂貴,便連薑北這般世家麟子級別的人物想要吃上一次,也得仔仔細細斟酌再三才能行,怕隻怕吃了真仙宴就會掏空腰包,並且會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都要節衣縮食。
但話又說了回來,仙宴閣此間便能備得起一桌真仙宴?
莫不是有人早早便就定了一桌,因而這位周大掌櫃,才能擅自做主將其截胡,拿來討好這位分明想要獅子大開口的雲大魔頭?
那又是誰能夠訂得起這價值千枚靈光玉錢的一桌真仙宴,想要宴請的那位,又具體是個什麼來曆?
雲澤雙眼微微一眯,仍是不動聲色,笑吟吟看著這位周大掌櫃。
破財消災,當然是為可取之道,更何況還是那麼一桌仙宴閣中規格最高的真仙宴,雖然從來不曾真正吃過,甚至從來不曾真正見過,但據說這樣一桌真仙宴,無論酒水還是各種菜品,味道如何自然不必多講,真正主要的,還是能給修士本身帶來的極大裨益——洗精伐髓,充盈底蘊。相對而言,當然是前者的效果更加卓著,而後者則是收效甚微,並且一桌真仙宴,能夠帶給修士本身的裨益,起到的效果,也是一次要比一次更弱,因人而異,最少一次之後便會如同尋常酒菜一般,隻是味道要比尋常更好一些,而最多也就不過兩三次便罷。
傳聞遠在北城北域,就曾有過那麼一位頂大的富商,不惜敗光全部家財,一口氣訂下了整整五桌真仙宴,就是想要棄商從武,能讓自己的起點更高一些,結果方才吃到第二回,就忽然發現這滿滿一桌蛟龍肝、鸞鳳髓,竟然已經對他起不到半點兒作用。隻是這位頂大的富商猶不信邪,便在隔了半年之後,又將第三桌真仙宴吃入腹中,結果當然仍是不如人意,這才知曉,原來竟是自己人心不足蛇吞象了。
所以那位頂大的富商,就在此事之後,以遠遠低於千枚靈光玉錢的價格,對外賣出了自己手中額外剩餘的兩桌真仙宴,畢竟這價值至少千枚靈光玉錢的真仙宴,那所謂的千枚,就僅僅隻是訂下這麼一桌真仙宴的押金而已,所以真正能夠出得起錢將其接手的人並非很多,而在雲澤認識過的這些人中,似乎也就隻有公山複才是真正的財大氣粗,除此之外,就哪怕薑北這位薑家麟子,景博文那位景家麟子,也根本拿不出這麼多現錢出來。
因而那位頂大的富商,才會被迫無奈隻能一次又一次自行壓價,方才在多日之後,勉強挽回了一小部分的損失。
再之後,沒過多久,那位還要繼續堅持棄商從武決定的富商,就死在了一場平平無奇的江湖廝殺之中,殺人者甚至還是一個不太能夠登得上台麵的小輩修士,並且在那之後沒過多久,就有人忽然發現,那小輩修士竟也死在了一場平平無奇的江湖廝殺中。
所以但凡有人提到真仙宴,就往往避不開這樁天大的笑談。
雲澤當然聽說過,也就當然知曉真仙宴究竟為何這般昂貴。
要說不會心動,那是自欺欺人,可若算上眼前這位周大掌櫃在薑家供奉長老的身份,就肯定遠不止這些。
雲澤依然不動聲色。
眼見於此,這位身家不菲的周大掌櫃,心裏已經罵翻了天,甚至已經不止一次動了殺機,可即便如此,麵上也依然畢恭畢敬。
殺是好殺,雲魔頭再大的聲名,也不過一介晚輩而已。
可殺了之後,又該如何?
席秋陽,烏瑤夫人,孟萱然,還有那如今已在北中學府尋了個掛名導師身份的徐老道,隨便出來一個,都能隨隨便便一巴掌就將他輕易拍死。
周大掌櫃苦笑不已,再次彎腰拱手試探性問道:
“再加一部中品古經?”
雲澤依然不說話。
周大掌櫃咬了咬牙,滿臉肉痛之色。
“再加兩部搏殺術,和玉錢五百枚!”
聞言之後,雲澤這才終於真正笑了起來。
“一千枚,如果你肯答應的話,現在就去將真仙宴安排好,順便再去將青竹叫來,給她當麵道歉。若你不肯...”
雲澤沒再繼續說下去,輕輕搖頭。
周大掌櫃麵露遲疑之色,許久才終於狠狠咬牙,點頭答應下來,也終於可以鬆一口氣,再次拱手之後,便立刻轉身離去。
其實還是要得少了。
薑家供奉長老的月俸雖然不少,卻相對於其仙宴閣大掌櫃的身份而言,也就隻是一些蠅頭小利罷了,甚至在他看來,那所謂供奉長老的月俸,甚至很有可能還是上不得台麵的小錢,所以這位周大掌櫃,哪怕不是富得流油,也絕對已經賺得盆滿缽滿,因而此人方才那副肉痛表情,以及之後的遲疑,根本就是特意做給雲澤看的,不能當真。
雲澤也不會當真,隻是擔心要得太狠,就反而逼得這位周大掌櫃急了眼,忽然生出玉石俱焚的念頭。
兔子急了還會咬人呢,更何況這麼一位煉虛合道大能境的老輩修士?
倘若真要讓此人掏空家底,將他逼急,雲澤可沒把握能夠活著走出仙宴閣。
周大掌櫃暫且離去之後,雲澤就叫了一個戰戰兢兢的夥計過來,領著他們上了仙宴閣人跡罕至的第三層,空間開闊,山清水秀,竟是是與拘禁了一方小天地化為己用的手段一般,因而未曾置身於其中,便無法知曉此間其實另有乾坤。
都是第一次來到仙宴閣三層的雲澤三人,一陣驚歎。
夥計滿臉諂媚,詢問了雲澤的意思,是要在山下,山腰,還是在山頂,亦或相中了其他地方,都可以重新安排。
雲澤目光落在不遠處的那座大山上,能夠見到,山峰頂端已經插入雲海之中,倘若置身其上,又該是個怎樣的光景,此間當然體會不到,雲澤也沒有過多上山的打算,便轉而看向山腳下的那座碧綠湖泊,倒是與之前還在劍氣小鎮時見到的碧湖千頃有著至少八九分的相仿,隻是湖邊多了一片紅楓林,湖岸多了一片蘆葦蕩,正是蘆花盛開的光景,一片白茫茫,風景宜人。
雲澤看向身旁兩人,眼神詢問他們的意見。
項威不愛說話,也沒有太多的講究,微微搖頭便罷,示意自己並無想法。
懷有俊咧嘴一笑,觸動了臉上的傷勢,當下又是一陣齜牙咧嘴。
“澤哥相中了那裏,直接做主便是,我沒意見。”
聞言如此,雲澤便不再遲疑,伸手指了指那片紅楓林。
“就在林邊,你去安排吧。”
夥計得令,立刻轉身下樓,不多時便叫了幾位少女修士一起回來,按照雲澤要求的布置下去,方才短短片刻,就已經一切準備妥當,並且特意留下了那些少女修士。按照夥計的說法,這些少女修士,要比青竹姑娘那般的少女修士更加珍稀,不僅本身已經開辟氣府,正值桃李之年,並且精通琴棋書畫,各種樂器手到擒來,劍舞唱曲兒更是一絕,乃是這場真仙宴的附贈之物,一方麵負責照顧席間眾人的飲食吃喝,可以滿足席間之人的各種要求,另一方麵,則是任憑處置。
雲澤一眼掃過,全部都是身段玲瓏,模樣嬌美的女子。
不多不少,整整六人。
想也知是與當初的青竹一般,倘若留下,便就等同於有了主家。
而不待雲澤詢問,一向話少做多的項威,就已經開口拒絕。
懷有俊略作思忖,一邊捂著嘴角青腫,一邊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