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便如果瑤光聖主這些老輩人物,真要當眾以大欺小,且不說席秋陽幾人會有如何反應,就隻是一旦被人宣揚出去,便會在無形之中對此三家造成極為不利的深遠影響。
因而這段時間以來,至少表麵看似風平浪靜。
雲澤忽然將雙腳抬起,交疊搭在麵前欄杆上,雙臂環胸,繼續閉目養神。
他對那位紅香閣麟女沒有什麼太大的興趣,甚至在此之前,還會覺得來這兒一趟實在是有些浪費時間,就確實想過,等到鹿鳴放完花燈過足了癮,就帶著兩個小丫頭一起返回武山。正如早先與景博文所言那般,一日練,一日功,一日不練十日空,這可不是什麼隨口而來的空話,而是實實在在的道理,否則為什麼市井坊間總是看不起橫練體魄的純粹武夫?不就是因為純粹武夫需要在修行方麵付出的努力,看似要比練氣士更多?
但在如今,雲澤卻是起了一些其他的念頭。
瑤光、姚家、火氏三方在富水河畔選中的地盤,恰好就在臨水酒樓的對過,並且相互臨近,就隻是前後方才不過一裏左右的一段河道罷了,算上那位姬家族主在內,竟然有著統共四位聖人在此坐鎮,是因為這段河道更不安生?
怎麼可能。
還不是為了要拿上一代紅香閣麟女的事情特意跑來取笑自己。
所以無論席秋陽也好,還是徐老道也罷,包括站得更遠一些的烏瑤二娘,孟三娘,以及那頭化作黑衣小童模樣的叱雷魔猿,一身氣機雖然內斂,卻也早早便已開始醞釀,已經待時而發。
隻要瑤光、姚家、火氏三方的老輩人物膽敢以此說事,便會率先發難,畢竟積怨已久,哪怕隻是意氣之爭,也沒有誰肯落在下風。
可自己被人取笑又能如何?
那紅香閣麟女可也未必就會選中這三家的年輕一輩,既然同是天涯淪落人,誰比誰好?
論起罵人這件事,雲澤自認不算太笨,更何況就算罵不過又能如何?旁邊不是還有一位被人暗稱“遊龍”的奇女子在?其兄鍾乞遊也是個罵人的好手,就像之前一場罵戰,前前後後一個時辰的時間,一直都是變著花樣地臭罵對方,竟然沒有一句重複。以前倒是沒能看出來,這好像腦袋裏麵隻有修煉與肌肉的大塊兒頭,竟然還有這種出人意料的厲害本事。
至於之後又該如何才能善了,雲澤已經懶得多想。
畢竟一旦真的動起手來,能夠奠定最終勝負之局的,絕不會是他們這些年輕一輩。
所以不止席秋陽幾人已經暗中醞釀,正在待時而發,就連瑤光聖主,火氏那位壯碩漢子,以及南城姚家之族主,也在暗中醞釀。至於那位看似湊巧才會現身此間的姬家族主,是否同樣也在暗中醞釀,隻以雲澤如今的修為境界,自然無法得知。
但也正是因此,富水河上下遊都是人滿為患的景象,可偏偏中遊河段,竟然不知打從何時開始,就已經變得人煙寥寥。
無形中氣勢之爭形成的壓力,讓富水河的中遊河段,格外壓抑,以至於就連遠處畫舫行至中遊,其上弦樂之聲,都隨之變得滯澀艱難,鸞回鳳舞之象,也於悄然之間明暗變換,萬鯉朝天的奇異景象,更是徹底消失不見。
畫舫上,一群妙齡女子,苦不堪言。
便連三層高台上的魚紅鯉,也在進入中遊河段之後,隨著畫舫愈行愈遠,逐漸靠近了那片氣勢之爭的所在之處,也被迫無奈逐漸停下了劍舞,美眸幽幽,悵然一歎,隨後也似福至心靈一般,不由自主將目光望向河段南岸的某座酒樓,口中輕咦一聲,眼眸之中莫名浮現異彩連連。可究竟為何如此,就連魚紅鯉自己也不清楚,隻記得老閣主早先在她出發趕來臨山城前曾親自找來,言說梳攏之日,入幕之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魚紅鯉朱唇輕啟,呢喃問道:
“果真自有天意?”
由氣府而發,上至心湖,再入靈台,感念情悸。
實在是端的古怪。
畫舫行至此間,河道兩邊幾座觀景廂房,足可見到。
弦樂之聲滯澀而停,無論雲澤這邊,也或河道對岸,早已知曉,抬頭再看,緊隨畫舫而來的鸞回鳳舞,已是格外虛幻,尤其越發靠近,便越顯渙散,分明就是紅香閣刻意造勢的某種手段,以靈紋所謂“封靈造物”之法促就,因而此間再看,便可清晰見到其上靈紋輪廓,而那鸞鳳肉身,則似填色彩墨。
雲澤隨之睜開雙眼,轉而望去,正與畫舫三層高台上的魚紅鯉相互望見,當即眉關緊蹙,實在是看不懂對方眼神中的複雜難言。
然在兩人默然相視之間,河麵上,肉眼所見的景象,陡然一沉。
無形中的氣勢之爭,在魚紅鯉與雲澤對視之後,就在轉瞬之間變得無比沉重,讓天地之色隨之恍惚晃動,也似世間一切不過封靈造物的手段所化一般,亭台樓閣、渡口河道、岸邊草木,乃至於包含生靈在內的種種萬物,輪廓與色彩都在一瞬間相互脫離,劇烈晃動,也似是這世間本該真實存在的萬物種種,都在莫名之間變得有如夢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