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柳瀅每天都會跑來九層經塔,卻從未見過就在塔門附近的雲澤,所以無關這位師父在不在身旁,小丫頭都是格外的乖巧懂事,每次進門,都會停下或緊或慢的腳步,學著讀書人的模樣與馮鑠拱手作揖,叫一聲“馮長老”,得到回應之後,這才會轉身上樓。
按道理來講,馮鑠最喜歡的就是年輕一輩尊敬老人,所以應該會與柳瀅提點幾句才更符合他的性情,卻也不知是因柳瀅如今身在明心見性局中,還是因為進進出出的時候,身邊總是跟著那位將他視如無物的欒秀秀,便每次都隻笑著點一點頭,偶爾心情不錯,才與柳瀅閑聊兩句,但也往往不會說的太多,直到其中一次柳瀅下樓離開經塔的時候,馮鑠在與小丫頭閑聊之時,多說了兩句,就讓等在一旁的欒秀秀有些不滿,壓低了嗓音開口催促,雖然聲音不大,可依然是將柳瀅鬧了一個大紅臉,也讓馮鑠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從那之後,馮鑠就幾乎再也沒與柳瀅閑聊過了。
不過雲澤對於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倒是不會太過上心,隻注意到了那天在欒秀秀手中見到的錦繡香囊,已經跑去了柳瀅腰間,與那玉牌係在一起。
提起此物,馮鑠一臉的高深莫測,神神秘秘。
之後雲澤就用一壇梨花釀作為代價,從馮鑠口中得知,香囊裏麵其實沒有什麼太大的玄機,隻有幾朵個頭小巧的靈株,對於修行而言沒什麼裨益,應該隻是單純因為這些靈株離土不枯、瑤香噴薄,才會被欒秀秀當做禮物送給柳瀅,用來讓那小丫頭對她心生好感,更加親近。
說完了那隻錦繡香囊的真相之後,馮鑠還笑哈哈地衝著雲澤指指點點道:
“天生蠢材必有用,美酒佳釀,手到擒來!”
氣得雲澤勃然大怒,隻是礙於陣法壓製,不容易動彈,就隻能破口大罵。誰曾想,馮鑠竟然置若罔聞,一邊喝酒一邊寫寫畫畫,還抽空掏了掏耳朵,等到大半晌後,這才終於“後知後覺,恍然大悟”,一拍腦袋,轉過頭來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與雲澤所在之處笑道:
“忘了告訴你了,現在我也聽不見你,所以說話記得大點兒聲,用力多喊幾嗓子,說不定我什麼時候高興了,就能聽見了。”
...
其實這段時間以來,補天閣裏並不平靜。
第一件事,就是結束了入閣考核的新人人數越來越多,就有部分老生起了心思,想要效仿艾爾羅,將主意打到了這些新人的身上。
按照其中一部分人的說法,就是最先冒頭的艾爾羅,其實想法沒錯,但卻有些操之過急,尤其最近幾年的補天閣新人,往往來頭不小,不是海內聖地世家與妖族妖城的出身,就是海外那些大家族的繼承人,手裏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嚇死人的強大底牌,不好對付,而這一類人,哪怕今年的入閣考核比起以往有所不同,也該會是最先結束的一批,所以等到這些人差不多全都回來了之後,剩下的那些,來曆背景就往往不夠深厚,哪怕手裏有些底牌,也不會太過逾矩,才是這些硬柿子裏的軟柿子,比較好拿捏。
但軟柿子隻有這麼多,就難免出現狼多肉少的情況,所以這些跑去南邊獨棟小院附近守株待兔的老生,相互之間就不約而同地達成了一個心照不宣的規矩。
誰先出手,就是誰的,除非這人錯估了新人的出身與實力,啃不下來,放棄甚至被人反殺之後,其他自以為牙口夠好的老生才能接手,決不允許半路截胡。
但無論這些老生之間的規矩究竟如何,後續通過入閣考核的新人,其中絕大多數,都難免倒黴。
吳麟子、項威,以及曾在客舍那邊相互之間起過衝突的金發男子與魁梧男子,都在其中,甚至那位金發男子剛剛走出獨棟小院,還沒經過一炷香時間,就被某位老生一拳打爛了氣府,整個腹部都被炸開一個前後通透的巨大窟窿,當場身死道消。
諸如此類的,數量不少,甚至還有兩個靠著靈株寶藥也或昂貴丹藥提升境界的新人,剛剛僥幸通過了入閣考核,被白先生送回此間,才過不到半個時辰,就落到了與那金發男子一般的下場。
其餘新人,雖未身死,但也往往身負重傷,不得已隻能暴露底牌,作為震懾,逼迫那些守株待兔的老生不要輕舉妄動,或是讓那已經出手的老生到此為止。
可項威卻是屬於其中比較特殊的一個,不僅沒有什麼太大的身份背景,甚至就連底牌也沒有,被人在那獨棟小院跟前堵住,一場激烈廝殺之後,就在原有的傷勢之外更添了許多重傷,所幸景博文與薑北兩人及時趕來,以雲澤的名義想要將其接走,最開始的時候當然有些不太順利,隻是沒過多久,這段時間正將補天閣鬧得人人自危的羅元明,就忽然現身,臉色陰沉且難看,所過之處,人人避讓,最終來到項威三人跟前站定,從頭到尾不發一言,就隻環視全場,可之前還在說話的那些老生,卻全都識趣後退,再也沒有誰敢橫加阻攔。
再往後,便是鴉兒姑娘回到補天閣後,甫一出手,就是拔劍術一連五斬,強行斬了某位老生一條手臂,之後又以僅剩不多的力氣再次積蓄劍意,虛張聲勢,嚇退眾人,這才得以順利邁過了回來之後的第一道坎。
除此之外,還有仰仗氣府異象“天下大同”,便與某位老生打得難舍難分的盧取,以及各種手段層出不窮的青雨棠,最終都是順利去往黑市安定下來,而另外幾人,比如鍾氏麟子鍾乞遊,天璣麟子葉知秋,以及天璿麟子胡狄,則是因為早就聲名在外,雖然回來得晚了一些,卻也並未遭遇阻攔,徑從一眾老生之間信步而過,去往黑市尋覓落腳之處,等到入閣考核過程之中所受傷勢恢複之後,再去找尋也或搶奪弟子房。
但這一類人,終歸隻是少數罷了。
另有許多雖是出身於某座龐然大物,但卻並非麟子麟女的年輕一輩,或是出身一流勢力,背景來曆不夠深厚的,或是偶有機緣,便修為境界攀升迅速的,亦或靠著靈株寶藥、昂貴丹藥強行拔高修為境界的,這些新人,全部都被那些老生歸為另外一類,並且絕大多數都是飲恨於此,無論身家是否豐厚,全都成了這些老生修行路上的機緣。
像是薑星宇,就被算在這一類中,直到緊急關頭,被迫無奈隻得拿出了薑家三族老暗中給他用來對付薑北的某樣底牌,震懾住了出手之人,嚇退了其餘老生,這才終於險死還生。
可薑星宇這種二類新人中的特殊存在,終歸隻是個例罷了,數量要比第一類人更加稀少,甚至是除他之外,就再也沒有出現第二個諸如此類的存在。。
而在這些老生當中,其實也有幾個比較值得一提的人物。
一個是南城東域的媯家麟子,真名媯壤,在此期間不僅沒有一次出手,並且目光更多都是落在那些老生的身上,眼神灼灼,戰意熊熊,隻可惜無人理會,便從頭到尾隻能作壁上觀。
一個是海外瓊斯家族的繼承人,正兒八經的西方麵孔,眼窩深陷,鼻子高挺,看似隻是單純跑來湊熱鬧的,所以不僅從頭到尾沒有出手,並且總是喜歡在人廝殺激烈的時候,以某種古怪腔調大呼小叫,張嘴就是語氣高昂拉著長音的“哦——”,緊隨其後,就是一番怎麼聽都會讓人覺得古怪的評頭論足。
還有一個,則是隱元聖地的麟子,真名梁舉,與那些自恃身份的家夥稍有不同,在此期間統共殺了六個新人,五個都是海外出身,並且還是自以為高貴無比的貴族,其中兩個來曆很深,大家族的繼承人,就沒有哪個老生願意出手,以免此事暴露出去,離開補天閣後會有麻煩纏身,包括梁舉,最開始也是這樣的想法,可偏偏這兩人非得擺弄自己身為貴族的傲慢與偏見,便被一點就著的梁舉直接出手強行打殺了。
而最後那個死在梁舉手裏的海內修士,則是來自早與隱元聖地有著許多矛盾的南城妊家,雖然不是麟子麟女,隻是出身旁係的家族子弟,但其在被梁舉抓到之後,仍是慘被折斷了四肢丟在地上,一腳一腳踩在身上,最終整個人血肉模糊,被活活踩死。
在場眾人,無不看得心驚肉跳。
也是從那之後,梁舉便不再參與這場部分老生針對新人的狩獵,直接打道回府,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但狩獵一事,還遠未結束。
第二件事,與羅元明有關,發生在項威回到補天閣之前。
自從雲澤被馮鑠藏起來之後,景博文、薑北、南山君三人,就隨著雲澤消失的時間越來越長,逐漸生疑,就開始四下尋找雲澤的具體去向,但卻始終一無所獲,再到後來,又將不愛出門的羅元明也給驚動出來,仍是走遍了各處也沒有尋到雲澤的去向,再加上這段時間以來始終沒有古界小洞天被人開啟的異動,就還以為出了什麼不為人知的意外。
懷疑對象,自是曾與雲澤有過矛盾的幾人,姚鴻飛、艾爾羅、姬尚文,以及火氏妖城出身的某位本姓子弟,都在其中。
說是一行四人,其實也就羅元明一人,便將整座補天閣鬧得風風雨雨,先是找到了姚鴻飛,問話未果,便與之大打出手,氣機席卷覆蓋了整座補天閣,冰麵開裂,滿目瘡痍,兩人從地麵一直打到了天上,期間又有數次輾轉騰挪,震得整座補天閣搖搖晃晃,也似天崩地裂一般,人人自危。待到一個時辰之後,羅元明與姚鴻飛的這場廝殺,方才終於臨近尾聲,隻一瞬間,星塵浩渺的異象就完全覆蓋了整座補天閣上空,一瀉萬裏,宛如九天飛瀑從天而降,將姚鴻飛一身聖光衝刷得支離破碎,差點兒身亡,可即便如此,也依然沒有見到飛劍龍溪、一尺雪光之類原本屬於雲澤的底牌,羅元明這才丟下倒在血泊中的姚鴻飛,隻是稍作調息,就找到了那位火氏妖城出身的本姓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