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是皇帝,血脈中自有承襲自前世的深恩重威,並不是墨染想殺就殺得了的。
再者,自狐妖始祖妲己在殷商時惑主亂世被薑太公斬殺劍下,這一族便為所有修道者唾棄鄙夷——自小隨外族長大的墨染並不懂得這些,所以才初生牛犢不怕虎似的隻身前來京城,妄想著能為兩位如今不知身在何方的爹爹“報仇”。
說白了,這孩子是被仇琰保護的太好、寵的太過,即使回複了神智的清明,為人處事上也還是一味的莽撞天真,不計後果。
“莫然,你還愣著作甚?還不快取了酒來!”
白衣粉裙的丫鬟托著玉盤走到墨染身邊,後者抿著淡紅的唇瓣,在皇帝和滿場賓客須臾不離的注視下往酒盞中斟滿瓊漿,隨後雙手捧起,一步一步的往皇帝跟前走去。
隨著墨染的靠近,皇帝眼中的驚豔再也遮掩不住,當墨染在桌邊屈膝停住,姿態優雅的將酒盞送上的一刻,皇帝伸手一把握住了墨染玉色的手腕。
細刻著麒麟圖騰的酒盞頓時傾覆,熏人欲醉的酒香沒入墨染寬大的衣袖,渲開濃烈的醉意。
一時間笑語盡絕,滿庭皆寂。
沒人再去理會撒盡的酒液,倒掉的杯盞,更沒人敢去細看皇帝與墨染之間的曖昧糾纏。
皇帝雙手如鉗,緊緊攥住墨染的一雙皓腕,因多年沉浸酒色而渾濁的眼睛貪饞的在他的臉上、身上逡巡遊移,嘴角勾起得意的笑,“你就是莫然……?”
墨染也笑,“是,我就是‘莫然’。”
皇帝枯瘦如鷹爪的指節暗示的撫摸著墨染腕部光潔的皮膚,“你可知道我是誰?”
墨染垂下濃密卷翹的睫毛,慢慢的,一字一頓的說道:“我當然知道你是誰……不然,我來這裏作甚?!”
話音甫落,墨染輕快的自皇帝手中掙脫開來,念了幾句要訣,十指便猛生出帶著尖利倒鉤的血色指尖,惡狠狠抓向對方的脖頸。
皇帝本能的扭頭避開,臉側卻被劃出一道深長血痕,足可見墨染下手未留半分餘地。
席間倏地爆出男女尖利的嘶叫,袁成宗白著臉大喊“有刺客——快來人——”,話才剛出口墨染的左掌就從他的胸`前直穿過去,血珠劈哩啪啦濺落一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親見這幕畫麵的幾個女婢淒厲的慘叫著,有不濟事的直接雙眼翻白昏死過去。
皇帝趁亂在護衛的掩護下往院外逃去,邊逃邊喊“給朕抓活的”,竟然依舊色心不死。
墨染推倒僵立不動的袁成宗,抬起染血的手擱到嘴邊舔了舔,眯起眼瞅著兩股戰戰飛竄逃命的皇帝一行人,晃晃悠悠的跟著他們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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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亮到刺眼的閃電撕裂墨紫色的寂靜夜幕,隨後就是瓢潑如注的大雨。
薄薄的紙燈籠懸在屋角,和著風聲雨聲微弱的晃動,熏黃的燭光帶起一地閃爍的碎金。
深長的仿若無盡的巷弄裏,幾聲慘叫依次響過,就再無生息。
青石鋪成的地麵蓄了冰涼的雨水,漸漸有紅色滲入其中向周圍擴散,越來越濃。
新鮮微甜的鐵鏽味在潮濕的空氣裏彌漫著,來源是墨染的雙手,和他腳下散亂倒伏的十幾具屍體。
皇帝僵硬的瑟縮在牆角,雙目圓睜幾欲爆裂,表情還維持著死前的驚恐絕望,胸口破了個大洞,血流的太多太久,已經開始凝固。
恢複了原本容貌的墨染,詭笑著站在雨中,垂在身側的左手裏攥著一顆尚存餘溫的心髒。
皇帝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