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先生默默地看著這幕場景,便是想怒罵好似也罵不出口了。思量片刻,隻能語重心長地說道:“二郎,你年齡還小,正是一心向學的年歲。許是為師對你過於嚴格,讓你覺得懼怕,然,子曰:歲寒,然後知鬆柏之後凋也。一次失利不可成為磐石,阻擋你向學之路。”
程雲淓聽著嚴先生刻意放軟的語氣,甚至有一點點的哀求了,心中非常感動。這般上門來家訪,勸學子回去上學的老師,就如同後世程雲淓曾經支教的時候遇到過的那些翻山越嶺、走遍荊棘和泥濘,也要勸孩子回校讀書的鄉村教師一般,都無愧於大寫的“老師”二字!
而嚴老師此時言語懇切,不惜自我檢討來挽回學子的讀書欲望,對於像嚴先生這般在“師道尊嚴”的封建教育理念中浸淫數十載的夫子來說,真是不容易。
可是......
“可是......先生,學生有難處......”程雲淓垂著頭說道。
說罷這一句,忽然想起前世裏曾經在網絡上鬧得一塌糊塗的一件事:某寶上買廉價的散裝衛生巾,有人勸一位谘詢的買家,這般散裝衛生巾沒有三包也不衛生,用了太不安全,那位買家說了一句:“我有難處......”
“我有難處,我買不起貴的衛生巾啊。”
我有難處,我沒時間啊,我要為這一屋子別說衛生巾了,命都快活不起的小娘子們嚐試著趟出一條活路啊!
“若是束修有難處,為師會去與山長、直學說說。”嚴先生思忖著說道,但他直覺認為,並不是束修問題。春山先生也曾說過,程二郎雖出身農戶,家中又糟了大難,耶娘都死在突厥人刀下,但逃倒敦煌後有明府庇佑和益和堂的幫助,家中又經營著食肆及製皂坊,錢倒是不缺的。
“先生,學生選擇退學並非束修問題。學生確有難處,但最主要的還是,目前家中事務太多太多,無法分身去書院讀書。實不相瞞,此藍翔女校是學生家中和益和堂的女大夫小陳大夫共同創辦。如今招收了十名婦人和小娘子做學生,半工半讀,以工養學,自給自足。其中有五名小娘子,是學生家人從人販子手中救下的,還有一名是學生友人從食肆買來的舞奴,也不知是被拐走還是被家人賣倒食肆。學生家中弟妹家人眾多,家中雖有幾處生意,但弟妹年幼,除學生之外,無人可依仗。何況還有這些孤苦無依,被自家血親當貨物一般賣出去的婦人和小娘子,以及製皂坊、織造坊的那些女工們。她們都是窮苦人家,無田無產、無地無業,若再不識字、不學點安身立命的技術、本事,那便是一無所有,在黑暗中被欺壓被欺淩一輩子,還要跪在地上感激奴隸主給她一口爛饅頭吃!學生家幾項生意為她們提供了工作機會,讓她們可以通過雙手來勞作賺錢。然而,再大的生意所能提供的機會、能幫到的婦人,都是有限的,所以學生便想通過創辦這所女子學校,教這些窮苦的小娘子們讀書明理、自立自強。即便進不了學生家的生意,也可以靠著學到的技能,找到別的工作,或者自家便能做些小生意養活自己,養活家人。今年收十名,明年二十名,後年便是五十名、一百名!她們再回去教給自家的女兒、耶娘、七大姑八大姨、三嬸娘四舅母......先生,有一句話您一定沒有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