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吹雪沒有說話,隻是周身的氣息一瞬間變得冰冷,一股劍氣直衝魏子雲而去。身為大內高手、在江湖上成名已久的瀟湘劍客竟是臉色一白,連退數步才看看穩住了身形,臉色一瞬間難看到了極點。
君遷安撫性地捏了捏西門吹雪的手,轉頭看向魏子雲,有些無所謂地揚了揚眉:“我的武功是不好,不過……瀟湘劍客比起葉城主來不知如何?守在殿外的這三千禁衛又是如何?”
——葉孤城自然不是魏子雲能比的,但剛才,即便是葉孤城卻也對君遷的藥毫無抵抗之力。魏子雲的鼻尖已經沁出了汗水,直直地盯著那個墨袍的秀美女子,聲音有些粗噶:
“難道你竟願意讓自己的丈夫去冒生命危險?”
“我自然是不願讓他冒險的,”君遷眨了眨眼睛,仰頭看了眼西門吹雪,笑意竟是意外的平靜和鎮定,“但我卻絕不會阻止他對劍道的追求。一心追求劍道的西門吹雪,才是西門吹雪。”
——這不是冒險,甚至也已不是生死,而是兩個絕世的劍客對於各自“道”的追求。
“這一戰已勢在必行,”西門吹雪接下妻子的話頭,冷冷道,“你最好早作決定,莫要逼我們聯手闖出去再易地而戰。”
魏子雲的臉色已經白得不能再白,不隻是鼻尖,滿頭都已是汗水,但他卻仍舊沒有辦法作出決定——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實在是沒有那個權利準許這件事……這畢竟,是皇宮大內。
幸好這種僵持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有一個年輕清朗的嗓音忽然響了起來:
“一劍西來,天外飛仙,朕也很想親眼看一看。”
……
所有的人都又已經回到了太和殿外,西門吹雪和葉孤城站在太和殿的屋頂上,相對靜默。
君遷站在花滿樓身邊,另一側站著的是陸小鳳——他的臉上滿是擔憂。
西門吹雪的劍,原本是最接近神的,但他現在已不是神,他有了人的感情,這樣的劍法是不是真的還能夠和葉孤城相抗衡?
君遷似乎是已經看出了他在想什麼,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搖了搖頭。
“難道你不擔心西門吹雪?”陸小鳳壓低了聲音,卻掩不住滿臉的驚訝,“他的劍……”
君遷微微低下頭,看著自己手中的玉笛,神色有些晦暗不明,片刻後,卻隻是輕輕的搖了搖頭——若說真的一點都不擔心,那絕對是不可能的,但關於陸小鳳的擔心……
“西門吹雪的劍道從來都不是無情,僅僅隻是一個‘誠’字罷了。他對我有情,於是便和我在一起,就這麼簡單而已,他的劍並不會因此而變得遲緩。”
君遷說到這裏,忽然頓了頓,摸著下巴仰頭看屋頂上那兩個默然對峙的男人,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其實……有時候我真的挺嫉妒葉孤城的。”
陸小鳳像是根本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下子就愣住了:
“為什麼?”
“你沒發現嗎?隻要一提到葉孤城,阿雪所有的心思就全被他占據啦……”君遷似乎是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微微鼓起了腮幫子,“你看,現在他的眼裏更是專注得隻有葉孤城一個人,連我這個做妻子的都看不到了,你說我怎麼能不嫉妒?”
“小遷……”這麼嚴肅凝重、生死攸關的場合,她居然會說出這種話來,陸小鳳摸著胡子簡直是哭笑不得。
花滿樓也忍不住笑了,伸手摸了摸君遷的頭頂,君遷抓住他的衣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笑著道:“他說過要我等他回來的,那我就等他,多久都會等。”
剛剛嫁做人婦的少女笑得很溫柔也很平靜,語氣卻是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陸小鳳斂了笑意,對著她緩緩地點了點頭。
幾乎是在同一瞬間,屋頂上的那兩個人就已經同時拔劍出鞘。
君遷抓著花滿樓衣袖的手不自覺地加重了力道,花滿樓安撫性地握住她的手,隻覺得觸手一片冰涼。
淩厲的劍芒在這月圓的夜晚縱橫交錯。
那兩個人的劍,是如此的相同,卻又是如此的不同。
君遷不懂劍,但卻還是在他們拔劍的同一時間無法克製地將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兩人的身上,定定地看著他們的劍招——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明明她根本就不懂劍招、看不出玄妙,但卻能清清楚楚地從那兩人的招式間感覺到些什麼。
這已不是劍術,也不是劍招,而是劍道之間的交鋒——世間劍客武人還仍停留在對於“術”的追求,但西門吹雪和葉孤城卻已然開始論“道”了……
君遷覺得自己好像一瞬間就明白了些什麼,腦海中的某個角落由朦朧漸漸變得清晰了,醫經中最後那一段玄之又玄、她原本怎麼也無法理解的文字終於在腦中悄然明晰了起來——那已非醫術,而是醫道。
醫者是在病人的生與死之間遊走,劍客在對決之中豈非更是在自己的生死之間徘徊?
大道三千,最終不過是殊途同歸,君遷終於再一次對這句話有了全新的體悟。
原來那段話的意思是這樣的,原來鋒針的奧妙竟是如此……君遷臉上的神色似是驚喜,卻又好似是失望,半響之後,終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沒有人注意到她的異常,因為屋頂上那兩人的決戰也已到了最後的關頭,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兩個白色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