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自己的兒子,風月華是充滿的內疚的。
她內心深處的悲傷,太厚也太重。她日夜思念的兒子,如今已經死了。
不管如何,她要回去,要去看一看,這是不是一個假的消息。如果千真萬確,那就看一看孟少錕的墓穴,在墳前告知兒子,輕輕地說一聲。
娘來看你了。
風月華手中黑色的屠龍令冰涼,即便已是夏天,依舊散發著一股冰寒之氣。
這是枚巴掌一般大的令旗,說是令旗,外人看來,倒像是一塊破銅爛鐵,上麵卷著一條黑色的小龍。另一麵寫著四個字:鬼派掌門。
“真的要回去嗎?”饕餮看出了女主人的猶豫。
“沒錯。賈瘋子和屠三娘死了,我也要去看看的。更何況,少錕,他……也需要我的安慰……”風月華依舊猶豫不決。
說了這麼多,隻不過是要給自己找一個理由。鬼派屠龍令獻身,自己即便不回去,也難以逃脫追殺。
風月華和饕餮登上了郵輪,站在岸上的人群揮著手,同這些遠去的親友和愛人告別。
“要記得回來,不管掙沒掙到錢,我和兒子都等著你……”穿著和服的少婦大聲叫道。
“我……一定會回來……”
汽笛聲長長地響了起來,一隻白色的海鳥盤旋從近處到了遠方。
風月華隻見甲板上,一雙冷煞的眼睛看來,嘴角帶有幾絲奇怪的笑意,拉著饕餮的手就往船艙裏麵走
“有人跟著我們。”風月華低低一聲說道。
“我去收拾他。”饕餮道。
“你不是他的對手。我看的樣子很是古怪,躲在船艙裏麵,一時半會他也找不到我們。”這艘可裝上千人的大輪船,除了小部分的日本人,其餘多是中國的遊客或者學生。要在海上航行大概十幾天的時間,如果逆流估計還要長一點,躲在船艙裏麵,並不是長久之計。
也隻能算是權宜的辦法。
風月華小心謹慎,和黑色饕餮在船艙裏麵很少出去,每日對著船上各種欲望,饕餮憋得格外難受。
“主人。這上麵這麼多人,你讓我餓肚子。真是……”饕餮抱怨道。
“是個怪人,一雙眼珠子要吃人一樣。他一直跟著我……我不敢出去……他跟了我很久……”風月華說道。
饕餮見了風月華竟然如此害怕,隻得閉嘴,總算是熬過了船上的日子。
風月華飛快地下船,饕餮提著箱子跟了上去。
“主人,跟的那人去哪了?為什麼我沒感覺到?”饕餮說道。
“我也不知道,怎麼他又不見了,是不是他發覺了,就躲起來來了?”風月華疑神疑鬼地叫道。
“唉……我看您啊,是心中有鬼……”饕餮說道。
上海繁華和闊氣,也貧窮和殘酷。風月華二十多年重新回到了中國,整個人魂魄似乎找不到一樣,迷失在了上海公共租界的街道上,有軌巴士上,輪渡上,黃包車上。
風月華倒似乎在尋找一種記憶。
一九零八年農曆六月。風月華下塌大東飯店。
這一天,上海的風吹了起來。
在大東飯店的307房間,一把鮮豔的白玫瑰插入了玻璃瓶內。玫瑰的香氣散開,風月華才閉上眼睛。
“你怎麼回來了?……一生一世都不許你回中國……你怎麼回來了……”窗戶的風呼啦啦地響著。風月華隻感覺耳邊的聲音一直響著。
“孟千機……孟千機……有本事,你給我站出來……別在我耳邊說鬼話,吹陰風……”風月華頭發淩亂,一雙眼睛充滿了不安,手中的五發左輪手槍緊緊握住。
過了許久,才見她打開了燈光,又將窗戶關上,拉上窗簾。
才鬆了一口氣。
“啊…………啊……”風月華抱著腦袋大聲叫道。
手中的左輪手槍已經掉在地上。
花瓶之中的白玫瑰已經全部變成。
黑玫瑰。
黑得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