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秦歇微在王府裏麵養病,深居簡出。眾人紛紛猜測這個命途多舛的年輕王爺已經活不了多久了,而秦歇微甚至沒有力氣出來辟謠,隻能聽之任之,什麼都無力去做了。
朵兒公主一直在照顧他,秦歇微跟朵兒在一起的時候心情安寧平和,恬淡又幸福,他覺得自己真的是挺喜歡朵兒的,興許時間久了,對於秦嚴的執念也就淡了。
隻是可惜,自己活不長了。
朵兒全心全意地陪伴著他,兩個人都有默契地不去提秦歇微的身體狀況,享受短暫的美好時光。
高柔送來很多藥材,秦歇微乖乖地接受著治療,也隻是維持著現狀,並沒有什麼好轉。
一到變天的時候,秦歇微全身的骨頭都針刺般疼痛,這是早年受衛征鴻折磨的時候落下的病根。因為身體上的疼痛,秦歇微晚上也睡不安穩,經常做些可怖的噩夢。
一日午後,秦歇微裹在厚重的狐裘裏,在院子裏麵曬太陽。他閉著眼睛,昏昏沉沉的。
秦歇微夢見自己赤身裸體地跪在雪地裏,秦嚴正抱著自己,卻依然冷。忽然衛征鴻笑著走過來,秦嚴立刻推開秦歇微,還甩了他一個耳光。秦歇微捂著臉無處可逃,一條形貌凶惡的狗朝自己撲過來,秦歇微無力躲閃,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咬住自己的喉嚨。
衛征鴻跟秦嚴站在一旁冷笑看著。
衛征鴻說:“陛下你看,他是有多齷齪。”
秦嚴笑了一下,拉起衛征鴻的手離開了。
“長怙,醒醒,你怎麼了?”
秦歇微恍惚地張開眼睛,看到的卻是秦嚴。他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遲疑地看著秦嚴:“陛下?”
“你做噩夢了?”
“嗯,”秦歇微緊了緊身上的狐裘,懼冷的模樣,他麵色蒼白,聲音依然溫柔,“做了一個噩夢,沒什麼的。”
秦歇微的官話裏帶點西麟州的口音,極柔極軟,柔情似水,溫軟動人。
秦嚴身著便裝,他說:“風有些涼了,我們回房去吧。”
秦嚴連著狐裘把秦歇微打橫抱進臥室,他摸了摸秦歇微冰涼的手,也脫掉鞋子上床,把秦歇微密密實實地抱在懷裏。
“最近我想了很多事情。”
“啊,什麼事?”秦歇微順著秦嚴的意思往下問。
“昨天我去了衛宅,征鴻哥的書房。你知道他最經常看的書是什麼嗎?是詩經,我哥哥送給他的,還寫了八個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然後我就看到了征鴻哥寫在旁邊的字,‘複,奈何,生無可戀’。”
“……”
“我哥哥還活著的時候,征鴻哥經常和他吵架,有時候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動輒反目。我當時還比較慶幸,自己找了一個乖巧懂事溫順聽話的人,啊,這句話跑題了。我哥哥死了之後,我以為征鴻哥隻是會悲傷,但不會到說什麼‘生無可戀’的地步。征鴻哥跟我哥哥一直都想創造一個百姓安樂的太平盛世,我一直以為這才是他活著的全部意義,事實上直到昨天我才知道他心裏麵有多絕望。
“如果你也和哥哥一樣,離開人世了呢?”
秦歇微依舊困惑,秦嚴順了順他的長發,“我一直以為江山社稷,赫連越夷,三王越秀他們才是最重要的。你是可有可無的,可是你若是死了,我是不是也會像征鴻哥一樣,生無可戀了呢?”
秦歇微睜大眼睛,驚訝地看著秦嚴。
秦嚴眼眶紅了,“長怙,你不要嚇我,你不會有事的吧?等你病好了,我就帶你走,其他什麼,我都不管了,隻要你活著,我們在一起,就行了。”
秦歇想了想,然後局促地笑了,“怎麼忽然這麼說?”
“……”
“我怎麼能跟懷仁太子相提並論呢?”秦歇微眼神遊離,秦嚴捧起他的臉,“長怙,我是認真的。”
秦歇微默默思索了一會,他說:“我最近,腦子也不大好使了,您有什麼話就直接說吧。”
秦嚴說:“我們一起離開長安吧,就我們兩個,浪跡天涯。”
秦歇微笑了一下,“唔,可是我活不了多久了啊。”他輕輕歎了口氣,“您會找到更加合適的人選的,我隻會平白讓您生厭的。”
“長怙,你不要這麼說。”
秦嚴看上去非常悲傷,秦歇微又歎了口氣,“您非常喜歡衛將軍吧?可我畢竟不是他啊,我讀的書少,也不懂什麼道理,無趣得很,……又□又下賤,您現在不過是……一時衝動罷了,過不了多久,您還是會繼續厭惡我的。”